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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话:恨月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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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幽摇摇欲坠地扶着栏杆,她想努力站好,可不知为何站不住似的又往旁边跌去。她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惊愕和狼狈:“你说什么?你觉得我喜欢韩非?”

“你当年劫狱的事情都忘了吗?你曾为他与朕刀剑相向你也忘了吗?你连写字都要看着他手书的《韩非子》,你盘下了一间店铺年年祭他也忘了吗?你还记得你在他面前是怎样的吗?你要留在他身边,并不愿随朕回秦,这可是你亲口所说。这一切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可朕记得,你待他,终究与待朕不同。你可曾想过朕的心情?你可曾反省过你自己?”

烛幽愕然地摇头,荒谬,何其荒谬!她何时喜欢过韩非?她难道不是满心都是嬴政一个人吗?“我从未如此,我从未喜欢过韩非,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蹲到她面前,将她半扶起,“你只是没有意识到。当年你们两人任谁看了不会觉得你们默契十足又心照不宣?你从未见过朕和丽姬便认定朕心念着她,可朕亲眼见过你们,你知道朕有多想把他从你的脑子里抹去吗?可他死了,朕拿什么去争?”

烛幽觉得嬴政仿佛在示威,他仿佛在说她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他,可是这不一样,她没有对韩非产生过和对嬴政一样的心情啊!他怎么会以为……怎么会……她望着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的嬴政,嘲道:“君上不过是因为自己亏心,所以想把我也拉到同样的位置罢了!君上难道忘记了韩非也是你逼死的吗?你这时提起他不觉得自己卑鄙吗?!”

他伸手去抹掉她的眼泪,平静道:“可璨璨是否还记得,韩非之死是因为你亲手给他下的六魂恐咒?你也亲口说过,朕是你的帮凶。”他顿了顿,又接道,“何况朕给过他选择……他死于不可逆转的时势。时也命也。不过朕并不想让你再重新沉溺于这样的不愉快,朕只想告诉璨璨,朕和你是一样的,我们本就该绑在一起。”

烛幽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哪里一样?从来都不一样!她从未对韩非动过感情,也从未像嬴政这样认为韩非之死无可挽回,她从来不觉得那一切能用“逼不得已”四个字揭过。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放下?难道真的就是因为韩非临死前的几句话吗?她自己没有想法吗?她是为了嬴政!她本应替韩非报仇,可她选择了嬴政,甚至放过了李斯,她已然背弃了他,她以为嬴政明白,可他竟然在她面前说这个?

“璨璨,我没有将你当成别人……我要如何将你当成别人?”他清楚的,陪伴他的是她,为他付出的是她,同他分享喜怒哀乐的是她,他想并肩的就是她,是郗璨,不是别人。他理解她的情急,能原谅她的口不择言,只要她平静下来,只要她明白……他些微后悔地碰了碰她开始肿胀的脸颊,将她扶起来站好。烛幽没有反抗,因为她站不住,一旦他卸了力就往旁边跌。

她不想在他面前如此地狼狈,想努力地重新站好,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一巴掌打得她天旋地转,迟迟无法恢复,她知道定然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她还是强撑着:“我真宁愿丽姬没有死……我真宁愿我从未走到过你身边……我真宁愿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然后是死一般的沉默,她觉得骨头被他捏得简直要碎裂,接着是他如冰的声音:“你后悔了?”

她后悔了,万般后悔,比她想象中更加地悔恨交加。她所做的所有准备都在他的面前倾塌,她的自信,她的骄傲,她所得意的一切在与他的对峙里灰飞烟灭。她悔不该将旁人劝她的话抛诸脑后,从韩非,到星魂,到湘夫人,所有的人……

“现在重新开始想念韩非了是吗?已经晚了,郗璨!你休想后悔,你合该同我这样纠缠,我给你的一切你就应该受着,休想要逃。你连命都是我给的,哪里来的资格后悔?”

烛幽抬手推开了他,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她已经不再流泪了,愤怒占据了主导,让她强撑着抬起头:“君上什么意思?”

“你以为焰灵姬为你种下的是什么蛊?是合卺。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是我将寿命分给了你,你的余生与我紧紧绑在一起,我们已经注定了同生共死,你以为呢?”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快意,“你逃不掉,也还不清的。”

“呵。”烛幽借着柱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想走近他,但身体却牵着她远离。她被廊下的柱子撞得生疼,可还是坚持锁住望向他的视线,“我会把这一切还给君上的。”

他一步步地迫近:“朕给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

烛幽闭上眼睛,将手中的绕梁丢开:“可我不想要了。”她整个人都站不稳,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腿弯撞到了围栏,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这儿是高耸入云的鸿台,她掉下去必死无疑。

“璨璨!”嬴政脸色大变,疾步跨出去拉她,却没有抓住。他望着她像折翼的鸟儿那样无力地向夜色里坠落,慌乱得心脏都险些停跳。所幸一道灰白的身影从台上一跃而起,兔起鹘落间接住了她,转瞬钻入了下面的平台。他无暇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以最快的速度拾阶而下。

“烛幽姑娘何苦这样与陛下较劲呢?”盖聂将她放下,轻声叹息。

已经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的烛幽迷蒙地睁开眼,世界一片模糊,可她还是听出了盖聂的声音,于是她嗫嚅着问道:“我险些杀了你想守护的人。”他为何还要救她?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但正因如此,盖某爱护每一条眼前的生命。”

“你是个真正的侠者……”烛幽撑着这口气说完,便已抵达极限,“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去同时守护君上和嬴皓的……若是有一天……要让你在他们中间抉择,你又会怎么选?”

“我能平衡其中的关系,是因为死去的人并不后悔。”

死去的人……烛幽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眼角再次晕开一片濡湿,头一歪,晕了过去。

嬴政再一次体味了那种煎熬的焦急,只不过先前他还可以找人开刀,找到一个合理的撒气的方向,然而这次不行,因为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医工说她只是累了,而嬴政明明看到她站都站不稳,还是盖聂说她可能是因为挨了那一耳光,一时被扰乱了平衡。嬴政望着她抹了药的脸懊悔不已,是他太过愤怒以至于没有控制力道,她又恰恰毫无防备。他屏退了殿里乱七八糟的人,独自陪在她的身边,又不安于静静地陪坐,更干不进其他的事,于是只能握着她的手,时不时为她整整衣襟,理理头发。

他不应该打她的。他的额头抵着她冰凉的手,再愤怒,他都不应该伤害她的。嬴政万分后悔,这一切分明能够好好地讲,他明明可以告诉她他是多么地在乎她,说出的话却那样地强硬,想必她也很想听到他的回答,可他们两人都在强硬地互刺,不愿妥协。其实他长久以来都盼着一个她无法自我开解的机会,可以让他好好地告诉她这些令她困扰的答案,然而他完全不必等的,他分明可以早早地就告诉她,可偏偏拖到了这个最糟糕的时候。

璨璨……他的璨璨……她是最好说话的,她什么都依着他,明明对他无比信任,他也能轻易地明白她的绝望,就像当年他确认他母亲的事。他们之间分明留有余地,因为丽姬早已是过往的云烟,他留下嬴皓,也是因为盖聂的恳求。自与烛幽重逢,咸阳宫中再没有一个孩子诞生,他只爱她一个,很多事也只愿意为她一个人做,他可以将桩桩件件都列到她面前,让她一一看清。

烛幽难得梦到了韩非,可惜她梦到的是过去的事情。梦里她正在云阳国狱中寻找他,她路过一间又一间空荡荡的牢房,轻车熟路地直奔当年韩非住的那一间。这里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她也没有因为找路而耽误时间,飞快地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也正因如此,她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完全顺遂她心意的梦,可她也沉溺其中——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对这件事的遗憾与愧疚比她想象得还要深。韩非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烛幽劈开牢门,什么也不管了,径直下了封眠咒印,然后……

“烛幽,记住,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以后也不要因此背上包袱……你要学学我,知道吗?你答应我的,努力如我所愿,所以不要食言……”他再一次说出了同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烙进了她的记忆中,此刻也在一字不落地重复。

她紧紧地抱着他,为他不断地输入上善若水之力,想要努力地帮助他渡过难关,她想要他活着,若是不能活着,至少也要一个答案:“韩非啊……你可曾后悔过……你可曾想回头,可曾恨过……回答我,韩非!”

他无法回答,因为这是她的梦,他说出的话也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何况此时于梦中与故人相见,他恐怕要说她“有事叫韩非,无事称野狐”了。

从那样一个梦里转醒时,她仍旧很晕。她闭着眼睛,等因为惊醒而变得急促的心跳逐渐平复才睁开眼,她一眼便看见坐在身边的嬴政,他眉心紧蹙,满脸疲色,就这样握着她的手睡着了,可即使如此,他也若岩岩孤松,是醉玉颓山之态——她最初便是为此所媚,当真是肤浅。不过今天她并不是特别想看见他。烛幽本想着还是接着睡吧,可分明什么都没做,嬴政却似有所觉地醒来,他的眼底有细细的血丝,就这样与她对视。半晌后,他语气努力如常,她还是能听出紧张:“好些了吗?”

烛幽眨眨眼。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痛吗?”

她再次眨了眨眼。

他皱着眉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是我的不是……璨璨,原谅我。”

就这样一句话,激得烛幽鼻尖泛酸,眼角蓦地便涌出泪来:“我抬头看月亮的时候,发现它也同样照耀着别人……所以,我不想再看它。”

嬴政一愣,伸手擦干那滴泪水:“璨璨……”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去怪月亮呢?是我太过贪心地想将它据为己有,它原本就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

“璨璨,相信我。”她平静的叙述再次令他心慌,他俯身将她抱进怀中,这具身体冰冷而柔软,迟迟无法回暖。他躺到她身边,像从前每一次那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烛幽轻轻地闭上眼:“是我心生嫉妒,痛恨月亮为何是月亮。”

“没关系……没关系……忘掉我说的那些气话。我不是很早之前就对你说过了吗,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你不对我说谎,我也不会对你说谎,说什么都可以。不要同我置气,也不要同自己置气,没关系的。大秦的明月会朗照于所有人家的窗台,而我会只做你一个人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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