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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话:彩云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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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风扫开了窗户,像是撕下一片竹简一样将它们一一击落于地,留下一片狼藉。盖聂抱着嬴皓躲开了她的攻击,随后将他放到身后,提剑迎了上去。

烛幽知道自己的短处,她单手掐诀,空气中的水汽骤然凝结,在她身前形成了若隐若现的屏障。她透过朦胧的雾气望着来得极快的盖聂,无数的冰晶宛如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组成密不透风的墙,急急地逼近。这样的攻击迫得盖聂不得不回身抵挡,而就在这时,步光举着短刃朝着嬴皓而去,盖聂心一沉,调转了进攻的方向。

“月神大人明明说你会因他而死,你为何还要保护他呢?”烛幽幽幽地问。伴随着她的话来到盖聂身边的还有从四周裹挟而来的冰柱,它们杂乱虬结,挡住了他的去路,雾气弥漫其间,组成了一个温柔的杀阵。盖聂并未减速,他凝力挥剑,强横的内力螺旋状喷薄而出,将碍事的冰搅得粉碎,他使出百步飞剑,再次将嬴皓救下。

“烛幽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盖聂警惕着她的缓步,她每走一步,空气里的水分似乎就少一些,她身侧的雾气就更加地靠近蓝色。

“我当然知道。”她抬手一指,萦绕着她的雾气于眨眼间蹿到了他和嬴皓的身边,那股阴寒让他身后的嬴皓拽紧了他的衣角:“好冷啊。”

盖聂没有说话,最大限度地释放出内力,试图将雾气冲散,烛幽老早就知道自己这一身功夫的短板,她早就在雾气构建的牢笼之外再裹上了一层坚冰壳。盖聂也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他虽然能够逃出去,但嬴皓不行,可若是救不下他,那他和烛幽对阵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迅速地将嬴皓抱进怀中,单手施展百步飞剑,被击碎的冰晶无法在这样短暂的间隙中凝回去,它们四散飞溅开,渐次脱离烛幽的掌控。

烛幽的脸色很不好,她铁了心要在盖聂的保护下杀了嬴皓,所以不要命地施放大规模的阴阳术,极快地抽取她本就不够凝练的内力。步光看出她的想法,忍不住劝她:“夫人,这样不行。”

烛幽吐出的气都带着凉意:“我能困住他两息,你能抢出嬴皓吗?”

步光看向就要冲破屏障的盖聂,点头道:“我可以。”

在她应声的刹那,那些冰晶倏然炸裂开来,无数更加细小的冰粒卷土重来,它们每一颗之间都牵着细细的水线,密密匝匝地结成了一张粘滞的网,封住了他的行动,水网的缝隙里钻进了无孔不入的幽蓝色雾气,盖聂的脸上被划出了细细的伤口。烛幽同时为步光打开一个缺口,盖聂也看到了,他以内力缠上渊虹,切断了粘滞的水线,也格住了步光的短剑。烛幽看不清其中的景象,她只能更疯狂地榨取自己的内力维持那个网阵,同时分出精神来凝出五把气刃,她想要嬴皓死,他的存在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因为他就是嬴政心里还有丽姬的证明。

“璨璨!住手!”嬴政的声音并不能阻止烛幽给嬴皓最后一击的决心,步光如她所说从盖聂手中抢过了嬴皓,高高地跃出那满是杀招的阵法,烛幽顿时撤去了水阵,气刃则蓝光大涨,随着她的手向下一挥,急速地朝嬴皓刺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那几把满含杀气的气刃将会把在那里的几人都戳穿之时,一道紫色的阵法骤然张开,举重若轻地将气刃格住,猛烈撞击产生的力量扩开,把回廊上散落的窗户和其他东西全都掀开,推了极远。

烛幽咬牙回头,看到了嬴政身后的月神。

——她总是那样的不合时宜!可他们以为她就只能倚仗阴阳术吗?烛幽在内力交锋产生的影响消散之前便提剑迈了出去,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捉住了她的手腕:“住手!璨璨!”

她不!她提剑转身,长剑的剑锋直直刺向嬴政的肩膀,她只是想逼他松手,可他没有,他抖开了天问的剑鞘,沾着肃杀之气的剑刃带着千钧之力迎向了她的剑锋,相交之时她便已经知道结果了——在这咸阳宫中唯一只属于她的东西被嬴政一剑斩断,当啷坠地。下一刻,赵高拧住了她的手腕令她手中的断剑脱手:“好险,这把剑太重了,夫人握不住,险些伤到了陛下。”

烛幽咬着牙沉默,只是红着眼睛盯着嬴政。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知道他会说什么,可他偏偏沉默着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勇气和力气再像对高渐离似的对他。最后,他牵过她冰凉的手:“剑断了,孤让匠作监为你重铸。”

烛幽心底泛凉,试图挣开他,可他死死地攥着并不打算松手。他这是做什么?还想继续粉饰太平?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准备轻轻揭过?烛幽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用什么表情,她不受控制似的问他:“重铸一把?就像把残虹重铸成渊虹一样吗?”

嬴政皱了皱眉:“璨璨,你在说什么?”

“你在他的面前杀了他的好友,还把他的剑重铸了给他,你问过他的感受吗?”

他没有回答,目光中多了一丝惊讶。

“难道重铸过,一切就能当没发生吗?”烛幽拾起了剑,“难道换了一个人,因为长相一样,便能当作还是旧人吗?”

“璨璨!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嬴政提高了声音,话里也含着怒气,但他不想朝她发火。

明明一贯很懂他情绪的烛幽恍若未觉:“君上就真的深情至此吗?连她的孩子都舍不得杀,是不是若她还活着,同心殿就依旧有主人?”

嬴政仿佛被她言语里的嘲讽刺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同他讲话,他按捺住腾然升起的怒火:“你听谁胡说的?”

“难道我自己没有眼睛吗?”

气氛一时僵持,烛幽丝毫不惧地向他发出诘问,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可嬴政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理智了。她如此在意吗?她为何在怀疑他?如果她一直都不相信他,为何从来不问?非要到如今的地步、到眼下的田地、造成一副无可挽回的局面才满意?他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他仿佛看到了当初在云阳国狱之前要跟他鱼死网破的她,那是他不想提起不想再看到的场面,可她却掀开了他不想记起的全部。

嬴政冷冷地盯着她,她也直直地回望,他触及她眼底的绝望和泪意,强忍怒火想着先冷静一下——他们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于是他回头看向了月神。月神会意地抬手掐诀,被烛幽化解:“君上难道以为我疯了?”

“朕是怕你再做出什么蠢事。”

烛幽摇了摇头:“不会。我会听君上解释,只是不知君上打算何时向我解释?”

嬴政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去兴乐宫等着朕。”

“好,我会等着君上。多久都等。”烛幽扯着嘴角笑了笑,手腕终于从他的手中脱离出来,留下了一圈红印。

烛幽总是在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时候笑。她从前很少笑,大酺上受伤之前好像爱笑些了,但醒来之后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嬴政望着她脸上刺眼的笑容慢慢消失,放她独自离开。他不再看她,她好像有理智,又好像没理智,他一时竟搞不清楚她到底怎样一个状态。他似乎期待着她的歇斯底里,然而又害怕这样的情形出现;他应当乐于见到她还能听得进去话的模样,然而她真的如此时,他又觉得心底不安。烛幽之前问过他,他面对她的时候是不是很矛盾,他现在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真正含义,她其实是在问丽姬,可若是让他顺着字面意思来回答,他应该要说是——他希望她能像个平常女子那样在他面前展现喜怒哀乐,又希望她能如他想象般的进退完美,她真的做到时,他又觉得不甘心。

盖聂带着嬴皓走到他的面前,阻止了他继续想这些细枝末节,他低头望着被吓得不轻的嬴皓,想如平常般地伸手去摸摸他的头,但一想到烛幽,便没能抬起手。他索性看向盖聂:“先生无碍?”

“无碍。多谢陛下关心。”他面色如常。

他此刻也顾不上月神的预言了:“那劳烦先生先看顾着皓儿,朕先去处理别的事。”

“请陛下放心。”

嬴政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尽管烛幽问出了那么尖锐的问题,可他也从未想过盖聂会背叛,他的先生尽心尽力,始终如一。他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去见她,他原本就是撇下了一堆政务临时离开的,也必须要先把那些事情处理完才能干别的。他希望她能借此机会再冷静一下,他也要想想到底要怎样回答她可能问出的问题。嬴政一向自信,可感情是他也不擅长的事情,遇到这些问题时也会本能地踌躇。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是被烛幽影响了,她的准则就是做不到就放弃,负担倒是会少很多,但问题却得不到解决……她可真是。

虽然强迫自己尽快地进入工作状态,可今日的波澜实在是不容易在他心底平息,感觉效率着实低下了,嬴政终于放下了笔,去往兴乐宫。这座宫殿和高耸入云的鸿台是他送给烛幽的礼物,比起一座空有名字的同心殿,难道不是一座花了他许多心思的兴乐宫更能说明问题吗?她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宫里不见烛幽的影子,他毫不犹豫地屏退左右独自登上鸿台,还未行至台顶便听到了一阵琴声,那不是渥玙之乐的声音,而是那把仿制的绕梁,她正在奏《氓》。他听她弹过那样多次琴,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将感情融进琴声里,凄切哀婉,如泣如诉,可偏偏是这一曲……她真的很伤心。他静静地望着她席地而坐的背影,她坐得那样直,那样挺拔,可又极其僵硬,好像只要弯一下腰,整个人就会折断似的。等她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悠悠的琴声渐歇,嬴政才缓步上前。她明知他来了,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也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着,她望着星空,他望着她。

过了许久,她低低地开口:“我总能找出一些证据证明我一开始就错了。就像这把给我的绕梁……真正的绕梁早就没了,我手中的这把是毫无疑问的仿品,就像我一样,终究是比不过丽姬。”

嬴政微微皱起眉头:“朕真正给你的分明是渥玙之乐。”她得到绕梁明明就是一场误会。

“但是我拿到渥玙之乐的时候,君上看到的也不是我吧?”

“……你不能总看这些。”

“哦?那看什么呢?那明明是一切的出发点,若是没了它,后面的一切便都是空中楼阁。”她的手缓缓地在琴弦上摩挲,似有若无的乐声悄悄地逸散,“但看了这些,好像就能确认我得到的一切确实是空中楼阁了呢。”

“朕没有将你当成是她,朕岂是如此肤浅之人?”

“那君上敢说从来没有一刻将我当作是她吗?”

嬴政一时沉默。

“看吧,君上不敢承认的。我也清楚,我们重逢之时,君上心里都是丽姬。”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为何还揪着不放?你曾含沙射影地问过那么多次,朕难道没有给你答复吗?”

“可是我无法忍受一切的开端是君上将我当作了另一个人。”烛幽站起来,嬴政见她眼眶红红的,好像是哭过,“我哪里比不上她吗?她是别人的妻子,生下了别人的孩子,还为了别人而死,君上却要抓住她不放,借着我去想她,还将小公子养得那样精心细致,宫中有几人知道他是孽种!?”

“够了!”他烦躁地打断她的话,他们明明不是要谈这个的,“朕都已经说过了,这一切都过去了,丽姬早就死了,你旧事重提的意义何在?”

“够了?”烛幽冷笑,大约是人怒极了便喜欢口不择言地捅向对方最痛的地方,拿捏住对方最脆弱的一点狠狠攻讦,她也一样无师自通,“君上都做出来了,还怕我说吗?我以为君上不怕天下人之口,毕竟赵太后私通文信侯和嫪毐的事情天下皆知,她和嫪毐的孩子是被你亲手杀掉的,那还是你的弟弟,而嬴皓跟你有半点关系?你留着他不过是因为那是你心爱的女人的孩子!”

“住口!”嬴政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烛幽猝不及防,被打得险些跌到地上。她洁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鲜红的指印,从来只在被他欺负狠了的时候才落下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他也不想的,可她偏偏要提,那是他的逆鳞,她却以他最爱的人的身份在上面反复践踏,他气得浑身颤抖,“你要如何?要我现在去杀了他吗?你口口声声说朕心爱着丽姬,那试问朕对你有半点不好?朕的确喜欢过她,可那又如何?你难道不是也在心里装过一个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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