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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同意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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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地律法的教典中,污秽泛滥之时,勇者挺身而出,消灭污秽,净化污染。

而现在,教会依靠培养“圣职者”、“骑士”、“魔法师”等与污秽战斗,仰仗“净化者”们净化污染,不似从前强大的“勇者”逐渐边缘化,对于现在的亚雪恩人来说,与其相信一位勇者能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不如平日里多栽种些大地菊,时刻注意圣水的补给。

那么,其他信仰为主流的地区,人们是怎么防范污秽和污染的呢?

在赶回海港的途中,诺缇向帕沙提问。

一直被帕沙攒着的羊皮纸上开始浮现出“时间”、“地点”相关的信息,显然是关于那座被筑巢的货船。

听到诺缇的提问,帕沙忍不住叹气一声:“几乎每周都会有一艘被筑巢的货船。”

他的重音落在“货船”上,出入科赛郡港口的船只大致有两类,一类用于出海捕鱼的渔船,一类用于运输货物的货船,前者对应“渔民”,后者对应“商人”。“渔民”和“商人”正是亚特斯地区占比最大的两种加护。

对于经常需要在海上往返的船只而言,最大的威胁莫过于潜藏在海中的污秽。

没有勇者的亚特斯地区,保住一艘船不受海上的污秽袭击,最好的办法便是强大的雇佣兵,高品质的圣水和受过祝福的信物。

“关键就在这里,商人们往往想到的是,成本太高了,这次没有出事就意味着成本还能降低,他们一直在冒险地压缩成本,挤出利润。”

关于亚特斯商人的逐利性,诺缇早有耳闻,却一直没有实感,但很快见到了比话语更具说服力的“证据”。

那艘被筑巢的货船已经撞上浮桥,几吨的重量冲击下,浮桥的大半已被摧毁,墨绿的海水中浮沉着断裂的木头和碎屑。

整体呈青紫色的船体的头部被撕出一道粗长的裂痕,露出内里已经褪色的印有灯塔标识的船漆,仔细观察才发现,周围那圈青紫色似乎是活物。

似纠缠的海藻,又似黏稠的污泥,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着迷幻的色彩,依稀可见模糊的扁圆形轮廓,透明的短足式触手……是污秽,密密麻麻的,严丝合缝地吸附在船体、栏杆、甲板、桅杆……或许有成千上万只。

诺缇赶到的时候,栏杆上正好掉下了一个船员。

他像是装满沙子的麻袋一般从三米的高空被扔下,重重地砸在了港口的系船柱上,腹部被贯穿,却没有溅出一点血花。

破开的腹腔中有什么在蠕动,青紫的藻群从散乱的肠子中流出,似工蚁搬运食物那般,每块透明的凝胶中悬浮着还未被消化完的器官。

落至地面的那一刻,船员的肝脏、胆囊、胃袋、肋骨就开始四散而逃。

污秽,寄生型。

即使从未见过这种污秽,诺缇也能猜到它们的狩猎方式,它们多半会在船航行时附着在船底,借助海中的藻群筑巢,繁衍,直到族群大到可以淹没整艘船,为了不让船员妨碍它们,它们会混入船上的食物或是水源,故意被船上的人们吃下,在他们温暖的胃里慢慢长大。

多么可怕的污秽,放在吉恩贝尔王都,人们会尖叫,恐慌,逃跑。

但是在这里,情况不同。

港口竟然还在正常运作,来来往往的人们只是加快了步伐,穿金戴银的商人们站在自己的船上,焦急地催促自己雇佣的运货工们加快速度,绝不能让那些污秽玷污了自己的商品。

“啊——!”

一声尖叫,诺缇反应得比其他人更快。

黑兔子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探头,棱晶状的耳尖搭上他的手心,下一刻便化作了一柄黑色利刃。

左前方,一名运货工被一只逃窜的污秽绊倒,手中的商品摔落在地,应该是某些易碎物品,精致的包装已被摔落得变形。

污秽的足黏着上青年的小腿,他尖叫着用另一只脚蹬向那坨烂泥,双脚却被黏在了一起,很快,污秽的触足刺入皮下,在一阵尖锐的痛感后,他的小腿开始麻痹,如快般晒干的蚯蚓在地上狼狈地扭动。

青年脸色铁青,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他抬头,下意识地望向他的雇主求救,高高站在船头的对方回以凶狠的眼神,似乎只在乎那被他摔坏的商品。

只能自认倒霉的青年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道劲风迎面而来,片刻后,腿上的知觉竟有所恢复,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柄漂亮的剑划出的利落弧线。

污秽被剑轻轻挑到空中,似一颗尚未成熟的青杧果般,在凌冽的刀锋下四分五裂,残骸坠落在地的声音犹如捣入石舂般清脆悦耳。

青年感激得眼睛湿润,着急望向他的救命恩人。

“谢……”

谢谢还未说出,那人便冲向了那艘已经沦陷的货船,留下一个瘦小却清秀的背影。

“那艘货船上应该没有人了,我可以将它都吃掉吗?”

诺缇一路奔走,将从船员体内逃出的污秽斩杀了大半,一旁的帕沙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这种污秽在他们这边被称作“脏蜇子”,外形似水母,喜欢在夜间爬上货船,混入食物和水里,通过被人吃下的方式寄生在人体,等到合适的时机大量繁衍。

脏蜇子的危险程度在深度一,消灭它们并不难,但是麻烦,它们的神经和心脏被一层看似柔软但坚硬的薄膜所包裹,要想净化它们需要将它们翻过来,从触足的中心刺入。

但是诺缇,应该是在第一眼见到它时就明白了它们的弱点,并将其付之行动。

“太多了,一个个消灭很耽误时间。”诺缇冲他眨眼,身后满是脏蜇子的残骸,黏稠的污泥流得到处都是,却不曾弄脏少年的长裙和长剑,“只要你允许,我可以一口气吃掉它。”

“怎么做?”帕沙已经想同意了。

“如果我没猜错,它们摄取的是血?”诺缇注意到那具船员的尸体,从高处坠落却没有溅出一滩血迹,他应该被吸得一滴不剩了。

帕沙点头。

“我的加护可以种下特定的植物……”下潜至深度三后,他可以随意种下来自深渊的植物,毕竟他的加护本身就是一颗来自深渊的种子,“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就种下无根菟。”

“无根菟?”帕沙似乎也未听说过这种植物,但他的羊皮纸上出现了“同意”的单词。

一旦得到许可,诺缇就付诸行动,正如一位训练有素的士兵在长官命令后那般雷厉风行。

诺缇跑向那艘已经沦陷的货船,留下一路上白色的孢子。

孢子缓缓飘落,在接触到脏蜇子残骸的一瞬,绽放出了星星点点的粉红嫩芽。

“播种。”

诺缇来到庞大的货船前,念诵古老的单词,以眼前的污秽为“养料”,以自身的孢子为“胚芽”,播种“无根菟”。

深度二时播种的“无根菟”做到的仅仅只是在血液的苗床上绽放罢了,现在,他需要“无根菟”为他蚕食障碍。

他攒紧剑柄,带着他的孢子,向污秽刺去。

“那孩子在做什么?”

“他在为我们清理污秽吗?”

“这太危险了,是有人出了钱雇佣他吗?”

帕沙听到人们的议论声,感到些许讶异,之前还在为送货忙碌的工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惊讶地望向了诺缇的所在。

不止是工人们,就连那些眼里只有金币的商人们,也收敛了声息,静静注视着那个离污秽不到一米的孩子。

脏蜇子似感知到了危险,纷纷弃船跳海,无数青紫色的烂泥从天而降,即将淹没那小小的身影,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被染成粉红。

嫩红的芽儿爆出绯色的线团,片刻不到就将大片污秽吞食,扎根,绽放,在烂泥上生出颗颗珍珠般的玲珑花苞。

花苞在下落时簇簇绽放,犹如无数只鲜艳灵动的蝴蝶,轻盈流曳,恣意起舞。

那孩子宛若沐浴在烂漫的春光中。

明明还在冬末,春天却已挂上了那光秃的桅杆,一团团的绯红沿着栏杆盛开,一簇簇的雪白就着甲板怒放,娇艳的粉红遣散了污秽的阴霾,温柔的旖旎开遍了骸巢的苗床,将那恶心的,黏稠的,肮脏的污泥变作了一大捧美丽的,蓬勃的,热烈的鲜花。

乖巧的粉色浇上诺缇的肩膀,黑兔子落入阴影,他抬手,抚上无根菟细密的齿,手指被割开一道小口,溢出细小的血珠,很快被那些花瓣拂去。

深渊的植物还是太危险了,诺缇只允许它们吸食污秽,再以自己的血作为收尾,没有更多的“养料”,它们很快就会凋谢。

诺缇回头,仅仅期待着帕沙对自己的感谢。

但他迎上了人们的蜂拥而至,欢呼喝彩。

“太好了!感谢你!”

“英雄!我们的英雄!”

“你救了我们的商品,我们今天还能正常出海。”

“灯塔在前,我们的损失微乎其微!”

诺缇木讷地楞在了原地。

贫瘠的土地被肥料压实,干涸的种子被大雨倾盆,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的前勇者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原来并不害怕那些残骸,他们原来可以跨过那些污泥,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劫后余生的喜悦,向他聚集,将他环绕,为他欢呼,不断地塞给他鲜花、钱币和名片?

“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请问您的名字是,我们报纸很乐意报道您的挺身而出。”

“有兴趣来我的商队吗,我可以给你开个好价钱。”

“散开!不要扎堆!否则罚款!”

帕沙大声喝止渐渐疯狂的人群,教会的修女们已经陆续赶到,他一边亮出教会证明,一边将诺缇从包围中扛了出来。

等诺缇从饱腹感中回神,脖子上已经被套了三种花环,右手被塞了十三张名片,左手拎了一整袋沉甸甸的钱币。

他还是有些恍惚。

魅魔的直觉倒是一直灵敏,尽管刚刚吃下大量的爱意,他还是捕捉到了一处不和谐音,来自帕沙。

男人眉心紧锁,面色凝重地看向羊皮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诺缇看见了“同意”,两个叠在一起的“同意”。

伟大的母神不可能犯下如此书写错误,所以这另一个“同意”……是谁写下的?

怀着疑惑,诺缇无意识地摸上了那个单词。

像是抚上了一层薄毛,这样的触感……不是写在纸上的字,而是线?!

这第一个“同意”,是用线缝上去的!

并且,他记得这种触感,那天晚上,他曾经抱着这种线所做的某种织物入睡……

所以……这又是一位邪神?一位权柄与“线”有关的邪神?

帕沙卷起纸,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用太在意,没事的。”

“那根线?”诺缇奇怪道。

“偶尔是会发生这种事的。”帕沙点头,话题回到一开始的承诺上,“走吧,趁你的英勇事迹还未传开,我去替你雇佣一位随行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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