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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放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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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考今日放榜,州府西墙上已经贴了数张黄纸,榜下人头攒动,乌泱泱聚了一大群人。

苏栖并不急着挤进人堆里看榜,在离西墙约十几丈的地方,找了个阴凉处,席地而坐,朝着东街张望。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榜下人群稍散了些,苏栖终于听见东街传来一阵马蹄声。她起身去迎,却见下车的除了宁叙和安纪,还有另一位女子。

四人打了照面,听安纪介绍,她才知道今日来的这女子是安纪的密友,一大早便去府里找到她,一定要陪着来看今日放榜结果。

“苏姑娘今日只身前来的吗?”

苏栖耸耸肩,“单方面约了邢凌,他没来。”

前几日古由回了王府,安纪听他讲邢凌那日被带回竹屋,整个场面是怎么样的混乱无状,鸡飞狗跳,当下又是吃惊,又是担心,但还藏着几分好笑。

“小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一回,怕是被你吓得够呛。”

苏栖道:“他才不会这么胆小呢,就是太笨了而已。”她一面编排着邢凌,一面领着几人走到西墙。

日头过半,看榜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几个零零散散看热闹的百姓,还在仰头端详着什么。

安纪朝首张黄榜望去,目光下滑不多久便看到了苏栖的名字,笑道:“苏姑娘,恭喜你了。”

苏栖回了个笑,并不感到意外,接着又将目光移回到榜上。

尹悦心急,看得最快,一目十行,几个眨眼的工夫,便看到了末张,只见着满腔欢喜瞬间化为无言。

安纪慢慢扫视黄榜,第一张没有,第二张没有……第三张没有……直到最后一张。

都没有她的名字……

“这怎么评的!凭小纪的医术,怎么可能考不上,况且这些日子,她在医馆里救了多少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尹悦一边抱着不平,一边用眼神偷偷扫过安纪。只匆匆扫一眼,她便觉得似有排山倒海般的失落和委屈朝她袭来,可安纪面上却并无太多落寞神色。

苏栖盯着第三张金榜上的几个名字,多了几分怨气,嗤道:“这几人资质不过中人往上,还能入榜,真是笑话。”

可转头看向安纪的那一刻,她却收起平日颇为傲气的样子,与尹悦对视一眼,低头无言。

安纪只觉得脑袋空了很久,尹悦和几人说了什么话,她完全没有听到。金榜出来前,她一直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早就做好了落榜的心理准备。可今日真的见到榜上无名的这一刻,她还是那么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纪冰凉的手脚才被春日暖阳照得稍稍恢复了温度,神思也渐渐活了起来,这才发现她整个人是靠着宁叙,才勉强站得像个人样。

看着对面两张或惊怒或黯然的脸,挤出一道鼻息,又扯出个笑来:“大家来都来了,这也日上中午了,应该都饿了,先去找个地方用午膳吧。”

尹悦与宁叙交换了个眼神,上前一步,将安纪揽在怀里,“今日先不吃了,你先回府休息。没关系,我们小纪一向都不会被打倒的。”

安纪笑得愈发苦,在她背上拍拍,很快放开了,由宁叙带着上了车,往府里去。一路上,两人也没多说话,安纪怔怔看着窗外,宁叙便一直看着她出神。

她被宁叙直接带回了须弥斋。春日渐暖,暖阁为秋冬所设,待久了难免燥热,无法安睡。自前日起,宁叙便命人将须弥斋里的卧榻换了,两人搬到此处歇息。

斋外的茉莉正在初开季节,一阵阵清新幽香扑鼻而来,被斜风吹入斋里后,却又带了几分心酸苦涩。宁叙牵着她坐下,并未开口,只是摩挲着她的手。

坐在熟悉的地方,安纪才开始低低啜泣。开始时,她瞒得很好,只是喉间轻微滚动。

可人伤心时,越是在安静的环境,身边还有熟悉的人时,难受的感觉便会似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本来只有三分的难过,不过几时,就变成十分了。

泪珠越掉越大,越掉越急,滴落在宁叙手背上时,还带着眼眶里不甘的温度,宁叙只觉得心也跟着刺痛。

她忽然张口,声音早已被泪意扯得零碎,带着切切焦急忧心:“我……我没法更快研究出解药了,也没法名正言顺地获得编典资格了!”

看着她着急掉落的泪串,宁叙的眼角也爬满了心疼。都这样了,她却不是哭别人会不会看她的笑话,而只是担心,无法进入奉天药坊,探寻百阶草解药之方,无法将她自己的知识留于后世。

他将她揽入怀中,在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像两人第一次在须弥斋独处时,她轻拍他背的样子。安纪在心疼会遭受毒药折磨之人,可此刻,他只想心疼她一人。

安纪趴在他肩头,眼睛渐肿,慢慢有些睁不开,枕着他浅浅睡去了。宁叙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为她掖起一角丝被,悄声出门,吩咐府里备车。

他穿过中堂,正欲朝外走去,却见府门正中有一个白衣身影快步走来。

“我听说小纪落榜了来看看,你现在是要上哪去?”寒固听了消息便匆匆而来,正看见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见宁叙不答,他试探道:“不会是要去宫里吧?”

宁叙依旧沉默,他神色一慌,正色道:“你可别冲动啊!参考就会落榜,自古以来便是这样,小纪落榜并不是什么事关国政的大事。再则,你若非要争出个高低不可,难免会被认为是徇私,惹得朝官议论、小人猜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宁叙神情严肃,道:“我知道,国考结果无力更改,我此次前去并不为讨出个金榜题名之令。只是,有个问题我必须要问。”

说罢,他往后偏身,即刻便要出府。寒固赶忙跑到他面前,大张双手拦在他面前,着急道:“你怎么这样不冷静,此次入宫,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说,反而会落人话柄,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被他拦下,宁叙嗓音多了些激动:“自归京来,我对皇兄从未有过一丝忤逆。此次我只想为她鸣不平,把心中的话说出来罢了,你不用小题大做!”

“安纪呢?她要是在这,肯定不会同意你去的!”

“她睡下了,所以我定要现在去。”

宁叙手中加了几分力,将寒固甩了个趔趄,甩袍疾步走出府门。

到了天元殿外,李栗早已在恭候,朝他恭敬行了礼后,展臂请他进殿,“陛下吩咐过了,王爷一来便即刻请进来。”

宁叙顿了一下,旋即点点头,请他引路。

刚进天元殿,他便闻到淡淡安息香的味道。宁观正在泡茶,泡的是茉莉,一朵朵洁白的小花在黄褐色的茶水中上下浮沉,花瓣似羽翼般颤动。

宁观并未抬眼,波澜不惊,温声道:“你来了,先喝杯茶清清火吧。”

宁叙瞥了眼右手边的茶盏,并未端起品尝,只问道:“皇兄,小纪的国考答卷,御首医师的评价究竟如何?”

医学国考最后一轮的答卷,由考选部经过整理后,统一送到太医院和御药坊,经两院院首评判,最终送往天元殿,作出定夺。

宁观直言道:“答文甚妙,明理通变,医道仁术俱修。”他顿了顿,又道:“院首所给判语,大意如此。”

“那为何……”

“她不是考不上,是不能考上。”

宁观放下手中杯盏,与漆桌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一锤定音般,做了宣判。

“此次国考,不论政试、武举还是医考,自朕登基以来,皆为首次。今岁,也是朕大开寒门的第一年,朝中要职,久为世家垄断,王公贵族子弟之中,多有欲染指内政外事之人。若想破此局,必须竭力避免王孙贵胄将要职揽入囊中。无论世家子弟中是否真有博学之才,都得暂且让位于治国之策。”

他似是心中有所介怀,又强调一遍:“起码今年,得牺牲掉一些人。”

“既然皇兄早已有此打算,那为何不一开始就让她落榜,偏要等她辛苦良久,过五关斩六将,至于终试,方下此判?”

宁叙几乎从未在宁观面前露出丝毫质问之语,从前是以兄居先,故尊之敬之,宁观登基后,更是君臣有别,不可妄言。

宁观沉默半晌,才道:“这也是我今日专等你,与你袒露肺腑之言的原因。你是我亲弟弟,安纪是你的良人,我也不愿以虚情假意相待。安纪两番皆题名,是因为无人愿意否定她的能力,然体制之建,总得有些牺牲品,此为大局所在。”

“政事之术必得以失去公允为代价吗?”

“天下之事本就无常,公允更是非恒久之规。事从权宜,若时势变迁,不得不使公允让位于他事,若固执一端,公允一词也只是纸上谈兵,难达长久之效。”

殿内针锋相对,宁观以国之大局相压,表面在谈朝局国政,实际在暗示宁叙,他今日所求,格局太小,论理难占上风。可宁叙今日本就是为鸣不平而来,若是依着平日论政用兵的冷静,他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低下目光,嗓音飘渺:“臣弟确实不适合政场。”

“这次是朕是无奈之举,”宁观将茉莉花茶朝他手边推了寸余,道:“也实在对不起安纪……她现在如何了?”

宁叙盯着那杯花茶,他无法说出安纪伤心的真正原因,只得偏过头,低声道:“皇兄言重了,她留在府里休息,想来心中酸恸,毕竟……她那样喜欢医药。”

殿中一片寂静,忽从门外传来一阵谨慎的行路声。李栗躬身道:“陛下,槿妃娘娘宫里派人来请。”

宁观眉头微蹙,淡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李栗得了这话,不知陛下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一时犹豫不敢退下回话。抬眼看了一眼宁叙,又悄悄瞄了一眼宁观,方才恭谨退出殿中,打发小侍从去回话,陛下有军机大事与定北王商议,暂时不去槿妃宫中了。

李栗进殿似是给方才的事收了个尾,宁观忽调转话头,回忆起和宁叙幼年之事。

“小的时候,你我兄弟二人曾在母后宫中,由父皇一起陪着玩耍,结果皇祖父来召,父皇即刻撇下我们走了,你还在我怀里撒泼打滚了好一阵,所以朕今日必不做半途而弃之君。”

见宁叙并无应答之意,他又叹道:“岁月匆匆,时事繁多,相隔甚远,你我兄弟二人聚在宫中的机会愈发少了。”

宁叙道:“年岁既长,涉事日深,乃知君臣之别,此前稚气犹存,未有所悟。”

宁观右手执杯盖,在茶盏上来回轻忝数次,眸光幽幽向正前方探去,“叙弟,你久在边关,自不必我久居京中,浅见寡闻。不知你可曾听说过一个习俗?新婚之夜,男子会替妻子拆下凤冠,用梳子在额头点三下,帮妻子散了发,再从头梳到尾。”

宁叙身子一紧,不知皇兄为何提起艮国习俗。这个习俗,他如何不知,还曾与安纪提起过!

“皇兄如何得知?”

“自然是有女子告诉的。”

宁观眼波晦暗不明,偏头看向宁叙,却好似带了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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