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从沈夫人房里走出来,正准备回我自己的院子,撞见周鹤越和他的小厮,按理来说,端王一家被杀,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他的脸色不太好。
“爹。”我向他行礼,问道:“怎么了吗?”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端王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说我知道,他又说:“端王、兴川郡王和平安郡主都已就地正法。”
短短几个字,宣布了他们的结局,那个少年在十几岁的时候死了,我感到惋惜的同时,还有一丝害怕,事实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不论是奴仆还是郡主,都是可以轻易地死了。
“但是找了很多遍都没找到端王世子的尸体,官兵在端王府发现了密道,他可能已经逃走了,现在正全城搜寻。”
“端王世子逃了?”我突然想起若露和梅香的话,端王明明没有胜算,为什么还要和官兵拼命。呵,原来是为了这,为了让他最喜欢的儿子活下去。
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起来,真是个好父亲啊,牺牲了那么多人换宝贝儿子的活路。
“是,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府里,不要到处跑,知道吗?”
“知道了。”反正今天也出去过了。
回到房间,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想象着那些人被杀死的样子,满地的鲜血,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后来,变成了我,凶神恶煞的官兵举起刀冲我砍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猛地睁开眼,房间里变得昏暗无比,只有床边一盏微弱的灯光。我摸了摸肚子,还好只是梦,不疼,但是心有余悸。
“怎么了?”若露揉着眼睛,或许是被我吵醒了。
我大口地呼吸着,平复心跳,“没什么,做噩梦了。”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轻轻地拍着我,哄小孩子一样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这个场景让我觉得好笑,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像长辈一样哄起我来了。
我不禁笑道:“若露姐姐要保护我哦。”
她闭着眼,手上仍然轻拍着我,点点头,哼道:“嗯嗯。”
至少现在,我还能感受温暖,重要的人也都在身边,在若露的陪伴下,我又睡去。
之后我一直待在府里,这段时间里,贾姨娘几乎流产,好在最后保住了,周鹤越为了让她安心养胎,让她住在了外面,也免了每天的请安。
沈夫人气得不轻,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害的贾姨娘,她答应过我,去问显得我很不信任她。只能稍作宽慰。
到四月,端王世子一直没有消息,或许已经离开京城了,听说城里的戒备也宽松了许多,跟沈夫人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外面的阳光比府里的阳光暖和了许多,在府里晒太阳,感觉身上还是长霉了。虽然我挺想去见见晶儿,但是难得的外出机会,我决定还是去看看那些女人们,她们最近刚经历了第一次考试,只考语文和数学,就像小学生一样。
我就是教授,等她们闯过了初级关卡,就要来面对大boss了。高数是所有理工科必学课程,物理也是。
“嘿嘿嘿。”
“咦,”若露嫌弃道:“你在想什么坏事呢。”
不知不觉中发出了反派的笑声,我说道:“没什么,只是让她们学习。”
我是不觉得有多难,但也的确听过很多人抱怨数学和物理难的。
马车晃悠到了庄子,院子里面除了之前见过的女人们,还有一位夫子,大概三十多岁,梳着妇人的发髻,端庄地站着,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她动作标准地向我行了一礼,道:“周小姐。”
“余夫人。”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这一幕让我想到了老师做家访,手里拿着的是学生们的成绩单,而学生们一个个神情紧张地看着我,除了个别人。
云秀站在最前面,脸上挂着微笑,看来是考得很好,还有最小的那个,掩不住的兴奋。
风生和我对上视线后又迅速低下头,眉头微蹙,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还有的人整个身子都在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和余茧走进私塾,也就是倒座房,按理来说,私塾只是东南一角的小房间,但是考虑到有近百人,所以整个倒座房都用来学习,每人有自己的书桌,用来放文具,反正也不对外招生。教室很宽阔,完全能容纳下一百人,但是为了教学质量,还是分了三个班上课。
识字课本是《千字文》,听说这里的小孩子们都是用的它,考试形式为默写。
数学就只考很简单的计算,还有算盘的运用。我只是知道怎么用算盘,但是并不熟练,还是习惯于用算式计算。顺带一提,我现在并没有教她们阿拉伯数字和各项符号,等之后再学。
越夫人将她们的成绩单递给我,试卷放在桌上,最上面的是云秀,各科得了满分,并且字迹工整。第二的是成灵儿,那个十四岁的少年,错了几个。
再往后就差了,大部分人的正确率只有百分之七十。还有少数人百分之六十的及格线都没有达到,最后面的是陈二丫,实在是惨不忍睹,不理解默写和应用题有什么难的。
我忍不住呼出一口重气,脑阔疼,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学啊,总不能是来混日子的吧,我可不想养闲人。
突然,“咚”的一声,我抬头看去,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她面色惨白,旁边的女人们赶紧把她扶起来坐好,问道:“陈二丫,怎么了?”
原来她就是陈二丫,我走过去问道:“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她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吓了我一跳,我想抽开却抽不了。
“小姐,我有努力学的,真的。之后我一定会更努力,求求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她歇斯底里地叫道,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阵阵痛感从手掌传来,她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露出来的一截小臂上满是疤痕,想必之前遭受过毒打,此情此景令我不忍苛责。
我一边安抚她一边试着抽手,“我没有要打你,你先冷静下。”
“真的?”她的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说完后抽噎了一下。
“真的,你现在是民,不是奴隶了,我是不能打你的。”
“那你要赶我走吗?”她仍旧拽着我,问道。
一边害怕我打她,一边又怕我赶她走。我突然想起了鲁迅说的“想做奴隶而不得。”
“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她见我没说话,又叫了起来。
“我不赶你走,我们签过合约的,你忘记了?”
她终于冷静下来,我赶紧把手抽出来,都被她捏红了。又掏出手帕给她擦擦眼泪,她擤完鼻涕后才想起来这是我的手帕,手足无措地愣在那。
“没事,送你了。待会儿我们再聊聊吧,放心,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
待她平静后,我才继续,考得好的自然要奖赏,考得不好的也要安慰,说了一堆废话。
最后,让没及格的留下,其她人散去了,剩下来的不足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