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牧镜尘终于松开了他,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下滑搂在他的腰间。牧镜尘的气息紊乱,魂魄也在微微发颤。
两人目光交错只一瞬,沉伶只觉得浑身发酥,像是喝醉了一样,眼睛也红得厉害,水光莹润,艳色难以形容。
但很快,沉伶就发觉不对。
因为牧镜尘的气息越来越重,而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却越来越轻,像是一片薄薄的云雾触感。
沉伶再细看牧镜尘的脸,只见对方的脸颜色也变浅,不再是红黑交映,而是呈现淡淡的粉色。
难道牧镜尘的魂魄要消散了?
沉伶大惊,急忙唤出那支火红色长箫,想带牧镜尘飞上去。
“我不是...”牧镜尘知道沉伶误解了,想跟他解释这不是魂魄消散的迹象,而是.....
只是他才刚开口,就被对方呵斥,“你别说话了。”
沉伶脸色铁青。牧镜尘不想触他霉头,只得乖乖闭嘴,任由他误会。
沉伶带着牧镜尘试了几次,可怎么都冲破不出这片深渊。
牧镜尘之前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结果。他看沉伶试了几次,才看明白。“这不是落九霄创造的结界,而是无量。”
“无量?那是什么?”
上亿万年前,整个世界是一片混沌,被世人称为鸿蒙。鸿蒙之中,孕育了一颗仓颉胡珠,仓颉胡珠爆炸,生出了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开天辟地后陨灭,肉身化作山川湖海,魂魄化为三位上古之神。传说在元始天尊陨灭时,天尊曾落下一滴泪,那滴眼泪就是无量。
传说,无量与鸿蒙类似,未分天地,一片混沌,是另一个世界的原始之态。
无量第一次现身是在天昭元年,沟通天地的通天神树倒塌时,这颗无量短暂的现身过一瞬。之后便有一名神族神识混沌,得天道箴言,口中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无量之门,藏于虚空,隐于星尘,现于月华;万物之谜,藏于其中,时间之流,归于无量,万物重生。”
于此,关于无量的传说才传了出来。只是之后无量再未现过身,时代更迭,也渐渐被大家遗忘。
牧镜尘这时候回过味来。恐怕那些人知晓了无量的有关消息,所以才破天荒想出那用天地魂魄幻造天阙地宫的阵法。
如今看来,这无量还真是真实存在。只是不知道这无量,怎么会落到了落九霄的手里。
也不对。牧镜尘再一细想。
那天道箴言说:无量藏于虚空,隐于星尘,现于月华。只怕连那落九霄都不知道自己创造的虚空之中藏着一颗无量。
牧镜尘回忆他们掉落的细节。
若无量藏于落九霄创造的虚空之中,之前广场的上空都被落九霄落的结界苍穹封锁时,无量隐没在星尘之中;而在他们掉下来的时候,落九霄重伤,结界消失,月之光华照耀,无量这才显现出来。
正是这一切巧合之下,使得他们偶然进入了这颗无量。
沉伶听明白了,他们这是无意之中进入到了传说中的无量。如此看来,他们这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只是...
沉伶看了眼牧镜尘落在眼前的虚影。
他受得了,牧镜尘似乎...即将魂飞魄散。
生人魂魄离体,魂魄会比死后消散得更快。牧镜尘的修为虽高,但他这是强行将三魂七魄连着灵识一起抽离,只怕消散得会更快。
想到这,沉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牧镜尘,看到对方脸上的粉色还没有消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牧镜尘见他担心自己,想再重新与沉伶解释。
但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对方轻轻幽幽地来了一句,“你进来罢。”
....!?
牧镜尘震惊。
沉伶垂下脑袋,不敢看他,只是伸手摸了摸鼻子,还等了一会,见对方还没进来,催促了一声,“你进来啊。”
沉伶是这么考虑的。牧镜尘的魂魄离开身体太久会消散,要想保存魂魄的完整性,不如让他先占据自己的身体,和他挤一挤。他刚刚见那落九霄就是如此,体内有几百上千人的魂魄,所以这个法子应该是行得通的。
牧镜尘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便见沉伶朝他张开了手,问,“你要怎么才能进来?通过灵脉吗?”
“不是。”牧镜尘摇头,看着他,复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要我进来?”
这牧镜尘推三阻四的,看样子压根不想进来。
得。都是他自己瞎操心。
沉伶心头莫名涌上一阵烦躁,他有些恼了,索性收回了手,“我反悔了。”
就在他撤回手的刹那,一股温润气流滑入他的掌心,沿着他的灵脉一路蜿蜒而上,像是一根柔软的翎羽,在轻抚他的肌肤,力度极轻,但却惹得人头皮直发麻,身体微微发颤。
那酥麻的触感沿着灵脉而上,最终落在了他的心口最柔软处。紧接着,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由外强硬地破入他的心口,那一刻,沉伶的魂魄有瞬间的激荡。紧接着,那股气流便与他的魂魄交叠在一起,相互缠绕攀附,密不可分。
这与牧镜尘之前在凤溪山时没入灵识的感觉截然不同。
沉伶能清晰地感受到牧镜尘的魂魄灵识与他的交叠缠绕,混为一体。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在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牧镜尘之前会推三阻四了。
原来,在牧镜尘的眼中看来,他的邀请是那么赤/裸。
沉伶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句。“我不是...”
“我知道。”未等沉伶说完,牧镜尘的声音贴着他的声音而起。牧镜尘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在这片无量中响起,而是萦绕在他的耳边,很近很近。
这样的亲密感让沉伶有些无所适从,他思绪慌乱,想要寻找一些别的关注点。这一找,还真给他找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无量之中多了一颗发着黑光的石头。
沉伶走过去,只见在石头的附近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这些符咒不是刻篆的,而像是直接从底面攀长出来的的小草一样,每一个符咒都是生动的,有生命一般。
“牧镜尘,这是什么?”沉伶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但未在身旁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才想起来牧镜尘与他共存一体。
“或许是...仓颉胡珠的碎片。”牧镜尘猜测,但他也不能肯定。毕竟,无量也只在五千年前短暂地出现过一瞬,除了那人口中的天道箴言外,世上再无有关其记载。
沉伶朝那颗发光的石头又走近了几分,那围绕在石头周围的符咒显露的更加清晰了。
沉伶觉得上面的符号很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再定眼一看。
这不是云笈签上的符号吗。
沉伶伸手碰了碰离他最近的符咒。在他触及的瞬间,那符咒就像是枯萎的小草一般,迅速萎靡化作一团萋草。其余的符咒剧烈的震动起来,如临大敌,一阵黑色的旋风从那颗石头里盘旋而出,裹挟着沉伶冲出了无量。
沉伶被冲出了无量,回到了夜白城的广场。
此时,天色萧凉,圆月垂悬,已是后半夜,广场上的雕像已恢复如初,现场也无任何打斗痕迹。
牧镜尘的肉身被人妥善安置在有蟜娘娘的雕像一旁,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粉色长衫,腰挂佩剑,长身立于稀薄月色之中,面容绝美,五官甚至与沉伶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身周天然萦绕着一丝萧索与苍凉的气息。
沉伶目光警惕,“什么人?”
那人转过身握手抱拳,朝沉伶微微躬身,“鄙人落不尽,是落九霄的徒弟,见过两位道师。”
牧镜尘透过沉伶的眼,认出此人。
落九霄醉心修道,出世后一心要与沉伶比试争个高下。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有一日就放弃了找沉伶比试。
那次之后,落九霄就像从世界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直到一千年前,江湖上忽然冒出一人,自称落不尽,是落九霄的弟子,并以落九霄的名义出入江湖。
落不尽天赋异禀,当年年仅十六就入蜉蝣之境。
牧镜尘与落不尽见过两面。
除了吃惊他的长相外,两次相见都算友好。
两位道师?他看得出来牧镜尘在他的身体里?
“我出去了。”牧镜尘提前与沉伶招呼,随后就飞出了沉伶的身体里。
沉伶感觉到有一股气流离开了他的身体。人一走,沉伶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寂寞感。
牧镜尘回到了他的肉身之中。他可以感觉到他的肉身被人妥帖照顾过,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想当然这是落不尽的功劳。“多谢。”
“不敢当。”落不尽向两人解释,“今晚是血月之日,师父被阴邪入体,不能控制自己,还请二位海涵。”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牧镜尘问。在他的印象中,落九霄虽然偏执,一心要与沉伶较高下。但好歹修的是正道,行事磊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从今晚的情形来看,落九霄就是那血生阵的阵心血童—血罗衣。
这也是他疑惑的一个地方。血生阵的血童都是从稚童时期挑选入血生阵中,而落九霄,显然与这条件不符。
“你们还记得浮黎洛桑吗?”
沉伶和牧镜尘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