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兮今晚收了十几个红包,这是她长那么大收到的最多的红包。一顿大餐吃完,吴玉竹和朋友们在楼下打牌。她独自跑回楼上,给程池打电话。
她坐在窗台上,远处,从洱海上方升起烟花,闪烁在脸上,五彩缤纷,听筒贴近耳朵,铃声响了几十秒,没有人接。
她不甚在意地给他发信息,叫他一会儿有空给她回个电话,然后找苏叶和顾言宝聊了会儿天。
在老别墅吃完一顿形式上的年夜饭,程池回到自己住的公寓,洗完澡出来,捞起手机,看见宁玉兮发的信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准备给她拨回去,宁玉兮刚好打过来。
他手指轻划,放到耳边,轻声问:“想我了吗?”
这句话顺着电流传进宁玉兮的耳朵,她脸瞬间红了,程池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说些让人不好意思的话,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她嘴巴很诚实:“想。”
程池笑了,喉头有点干,想起这阵一直没主动联系她,对她说:“临近过年这段时间,公司和家里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冷落你了,别怪我,好不好?”
宁玉兮一只抱着膝盖,笑得含蓄:“没关系,你忙你的,我知道的,怎么会怪你。但是你也别太辛苦了,会把身体累垮的。”
程池把燃烧的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刘海盖住眉眼,阴郁颓丧之感尽显,说话很轻,却带着明显的笑意:“嗯,不会太累,再累也累不垮身体的,这么小瞧我吗?”
宁玉兮反驳道:“这哪里是小瞧了,明明就是关心你。”
程池忍不住笑出声,想了想,他问:“玉兮,有什么想要新年礼物吗?我给你寄过去。”
“嗯……”宁玉兮思考着,“那就画具吧,一盒画具就可以了。等你回来,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就只要画具?”程池问。
宁玉兮肯定地说:“没错,我需要这个。”
程池答应道:“好。”
“我在看烟花,你想看吗?我拍给你看!”
宁玉兮把镜头对准窗外,把外面的美景拍下,给他发过去。
程池一张一张地看着,对宁玉兮说:“我记得你说过以后要为我设计一场烟花秀,对吧?”
宁玉兮抿嘴笑了:“记着呢。正好可以激励我一定成功!”
“程池,烟花真的很美。”她眼睛泛着柔光,回忆道,“还记得我们十一岁那年,一起乘坐摩天轮看烟花吗?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烟花的魔力,那时候你附和我说,每一个看到烟花的人都会欢呼。我想烟花就是幸福美满的象征。希望我们一路焰火随行,永远幸福,新年快乐!”
程池静静听她说完,心头一片柔软,与那天晚上,无意在她房间看到她为他画的画时的感受一样,他眉眼弯了弯,嘴角一抹淡笑:“嗯,新年快乐,玉兮。”
“——我爱你。”他沉静地说,嗓音徐徐传来。
宁玉兮握手机的手指在发烫,心动不已,迟迟不好意思回话。
程池总会不经意间跟她说些撩人的话,却极少这么直白地表达爱意,说的还不是“喜欢”,而是“爱”。
他说得那样自然,好像只是在表达他的心情一样,也没要求宁玉兮一定要回应他。
宁玉兮轻轻呼出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程池,你知不知道‘我爱你’三个字的分量很重的!”
程池换只手拿手机,戏谑问:“有多重?”
“我看电视里说,如果你对一个说‘我爱你’是要负责的!”宁玉兮耳根发热。
程池又笑了,散漫地说:“是吗?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个负责的机会?”
宁玉兮轻轻呼吸:“这还用给嘛,你说了这句话,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程池轻快地说:“嗯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
宁玉兮努力占上风:“我也爱你,程池。以后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静默一秒,对面的少年似乎懵了一瞬,接着他扑哧笑出声:“玉兮,你自己说的,以后不许抵赖。”
宁玉兮听见他这样笑,心情极为舒畅:“那当然啦!”
那天晚上,宁玉兮躺在床上,跟程池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整个人被粉红泡泡环绕,肆无忌惮地表达喜悦。楼下是吴玉竹和好友喝酒打牌的声音,窗外的烟花不绝于耳。
岁月是一片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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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宁玉兮和吴玉竹以及吴玉竹的几个朋友一起去逛当地独具特色的寺庙。
走过一级一级阶梯,在寺庙里烧香拜佛,求取心愿。吴玉竹闲着没事,让路边算命的给宁玉兮算一卦。
算命的人基本往好处说,说她能考上好大学,未来事业发展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为了可信度高,他还说了个具体年龄,说她二十六岁那年,会取得不小的成就。
这母女俩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不过——算命的人当然不能只说好处,也要说点不好的地方,提醒一两句,他说她的桃花运比较旺盛,但未来会遇人不淑,在挑选男朋友方面需要多用点心。
宁玉兮觉得不能太封建迷信,自动忽略这个让她不舒服的信息,吴玉竹却用心帮她记下了。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民宿里各色各样的花卉铺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吴玉竹手里握着水管浇水,宁玉兮坐在一边,端着颜料,手拿画笔,勾勒母亲站在花丛中的样子。
吴玉竹忽然想起个事儿,转身问她:“你是不是老在跟什么人打电话?是不是程池?”
宁玉兮手抖了下,心虚地掩饰:“跟叶子和言宝。程池作为我的朋友之一,肯定也会跟他打打电话啊。”
吴玉竹放下水管,走过来,轻轻掰着女儿的下颚,转向她:“你心虚的样子可以表现得再明显一些吗?”
宁玉兮别过脸,脱离她的手:“我心虚什么了啊,妈妈,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
她转移话题:“林晨叔叔陪我们在大理玩了那么多天,上次在庙会还给你和我求了平安符,他肯定对你有意思,你就没考虑和他发展发展?”
“你话题转移太明显了。”吴玉竹无情地戳穿她,不过,既然她提到了林晨,她还是解释道,“他想结婚,但是我不想。”
宁玉兮好奇道:“为什么啊?你不喜欢他吗?”
“结婚,很多东西就会变质。”吴玉竹有时候和宁玉兮聊天,百无禁忌,就像宁玉兮十五岁那年,问到她为什么会和父亲结婚,她一边抽烟,一边冷冰冰地说,以前肯定爱过的。她和宁涛是高中同学,宁涛当年是年级第一,偷偷暗恋她,后来两人一块在北城读书,逐渐熟络,然后谈恋爱。在她二十四岁那年,宁涛瞒着她,让她怀了宁玉兮,两人奉子成婚。
宁涛父母死得早,吴玉竹那时也不愿意跟他组建一个温馨的小家,然而,生下宁玉兮没多久,他大男子主义就开始显现,哪怕他做事面面俱到,吴玉竹仍忍受不了他没完没了的说教。
与他坚持生活了九年,所有的热情和爱意都被消磨殆尽。
直到宁涛对她说,希望他们能再有一个儿子,她觉得他实在不可理喻,于是毫不犹豫抽身离开。
“玉兮,妈妈跟你说这些,不是吓你,从而让你惧怕结婚,而是想告诉你,一定要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家庭还是自由,都是选择,如果你想要安稳的家庭,就得找一个你能掌控的男人,而不是让他来掌控你。”
想到宁玉兮和程池,吴玉竹皱皱眉,其实她并不相信宁玉兮会胆子大到高考在即跟人谈恋爱。可宁玉兮这副又是欲盖弥彰又是转移话题的模样,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有点想不通,也许是情窦初开?
“你要是谈恋爱,必须让妈妈知道。”吴玉竹紧紧盯着她说,“知道吗?”
宁玉兮心不在焉地说:“知道了!”
她又试探问:“妈妈,你为什么这么介意我跟程池往来呢?”
吴玉竹眯着眼睛看向她:“你喜欢的不会就是那小子吧?”
宁玉兮正经摇头:“不是啊。”
吴玉竹双手环抱,倚在一旁,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女儿,敲打着:“最好不是。玉兮,程池家里可不简单,你要是上网搜,也能搜到他家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跟他谈恋爱,你只有吃亏的份。妈妈知道你心思单纯,而且一根筋,认为喜欢就行了,程池现在喜欢你,你有把握他会一直喜欢你吗?就算他很喜欢你,未来也不一定会尊重你的人格和事业,因为你们不平等。等哪天他不尊重你的人格和事业,他能立刻抽身而退,你能吗?你能保证不被他用蜜罐泡着,丧失行动力吗?”
“……”
宁玉兮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关于程池家里的事,基本都是顾言宝告诉她的。
程池家庭环境复杂,做的事业不小,集团覆盖到国外,未来长时间出国发展是家常便饭,更重要的是,他们那种家庭,结婚的标准通常是商业联姻。
宁玉兮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只不过当时年纪小,没当回事,唯一有感觉的,就是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她和程池无法同频,她也许看不到他看到的世界,他也无法理解她眼中的世界。
可她又觉得,那是未来的事,她只想把握当下。
程池在她眼里,依旧不是顾言宝发来的照片那样——他西装革履,坐在沙发里,手肘撑着扶手,挂着冷笑,一眼讽意看向对面年纪比他长的商人,熟悉又陌生;而是那个会跟她说笑,会耐心教她写作业,哄她开心,会说幼稚的话,会被她说的冷笑话逗得乐不可支的少年。
他们才十八岁,他应该跟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