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均州边界,楚颐寿大喝一声,那已围至近前的百发利箭霎时便被纷纷荡开。然而前方,尚有人墙拥叠、势众向前。被纠缠已久,她怒火高涨,手边捉起一人便向身后掷去,那人登时便被摔得筋骨俱裂、脑浆四溢,不声不响挤在了那再难忽视的尸首堆里。旁观者无不心惊胆战,在此堵截许久,对面这怪人却是越战越勇,杀意高涨,兼之面容凶悍,好似是煞神恶鬼,实在叫人胆寒。可他们背后不仅有连掌门之令,还有不少人早同玄机阁签下死契,自是万万不能弃甲而逃,甚至还要乘势而上!
“前辈小心——”
楚颐寿耳朵一动,飞身避开砸向背后的一记铁环,随即将那偷袭之人一脚踢远。随着纷纷脚步临近,她身后攻势骤减,展目一看,却正是素家庄里曾见过的燕回,还有不少面生的丫头。
“你们怎么来了?”楚颐寿问道,“我铸剑山庄想必已安然无恙!”
“前辈所言甚是!”燕回点头道,“在您走后,素庄主便派人前往铸剑山庄救援,但有楚人修率庄内姊妹全力抵抗,已然大获全胜!咱们去了也不过是帮忙收了收尾!于是我便带人全力向均州而来,望能助您一臂之力!”
二人初次照面正是在素家庄,彼时燕回在传讯之后被阻于庄外,还是借了楚颐寿东风才能入内。素非烟深恨素明舟父男谋骗,却也猜到此回围攻必定兵分两路——恐怕铸剑山庄同样有危,遂令燕回带人前去相助。铸剑山庄取胜之后,楚人修心急如焚,同样派一批人马与燕回同往。这才在均州城外赶上了被阻拦的楚颐寿。
楚颐寿便不再言语,只是面目沉沉望着对面那些人马,道:“方才已有两次地面震动,连奇等人必然已催动了甚么‘地爆天星’!你们既然来了,那便全力而上!如今再多等不得!”
“是!”
大峰山附近的一条小道上,原本押解着宋长安等人的人虽是面含诧异,手中却不作犹豫,纷纷将这几个女子推到,一下举起刀来。他们的对面,正是玄机阁阁主李尧风。
“住手!”
任晓芸手中仍然捏着那令牌,佯作镇定道:“是赵荷华给我的命令,要将这几个女人压到那妖女面前就死!”
方才,她正是用这套说辞才救下几人性命,让这几个玄机阁的人手亲自带着她们向山后妫越州所在之处而去,岂料半路上却突然杀出来一个李尧风。他见此二话不说,竟是让人先将这几个女子杀了了事。
此时他听见任晓芸之言,先是眯眼将她打量一番,才缓声道:“你是个甚么东西?玄机阁里,赵荷华的话莫非比我姓李的还好使?”
他话音落下,已经有手下向任晓芸腿弯踹了一脚,又将她手里的令牌一把夺去。
“你们?!”任晓芸晃了一下便跪倒在地,疼痛之余,不可置信一般开口喊道,“赵荷华难道不是奉的你玄机阁之令?!你们还捉去了我大哥,我才……我才带人到了这里!玄机阁还是天下第一大阁,岂能言而无信?!”
李尧风却笑了一下,道:“妇人之言,岂可信哉?妫越州已必死无疑,单这几个妖女又何必多费气力?直接杀了!”
他原本正在后方布置机关暗器,见妫越州已然无力回天,不免心中洋洋得意,自然是要亲眼见她身死才能出气。不过,却有在均州边界守城的人马匆匆来报,说起怪人闯入、唯恐力竭之事,那厢连奇还在同妫越州过招,便需要李尧风来拿个主意。李尧风骂了声“无用”,便欲亲自带人向彼处而去,谁知才发出信号,没走出多远却见有人反而到了这里来,一查问才知原委。
——既然妫越州在劫难逃,赵荷华这个得力助手便也该渐渐卸任才是,否则养虎为患,那就为时晚矣。如今这姓任的女子,纵使有用,可留的是她大哥的命,她的死活,又何值一提?
他如此思量,撂下这样一句话便走,却见前方又有几人赶来,不免心中暗脑。可等定睛一看,那领头的人却是个女子,还是他才见过不久的人。
“——沈佩宁!”这是宋长安含惊带喜的大叫声。
沈姵宁闻言一怔,猛然停下脚步。她的目光自不远处宋长安等人身上一扫而过,紧接着才落到李尧风的面上。
“琴儿,”他喜怒不辨一般开口道,“你又到这里来作甚么?”
沈姵宁握紧剑,却一言不发。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姜问与宋瑜娘亦停下脚步。后者眼见挣扎的宋长安那脖颈间的刀锋,怒不可遏便要上前,却给姜问紧紧拉住。她同样面含忧虑向唐潇等人扫去一眼,向宋瑜娘微微摇头。
“是我将你放了进来!”李尧风上前一步,低声道,“你半路遁逃便也罢了,如今却来这里找死?若是叫连掌门等人瞧见,便是我也保不下你!”
原来沈姵宁来时均州已封,火烧眉毛,却强闯不得,却是正好给李尧风瞧见了。他瞧着沈姵宁同之前大不相同,却是“旧情”不减,倒是更期待她再做回自己小妾时的日子了,遂大开金口,竟将沈姵宁放了进来,本欲趁机将她带走,哪知对方却又滑头逃走了。只因尚有大事,他才咬牙暂时按下,却不想缘分使然,二人竟又在此地迎头相遇。
沈姵宁这时方转动眼珠向他瞧了一眼。李尧风便如得了鼓舞一般,面上散开笑意。他再度上前半步,见沈姵宁突然后退便想伸手,再说些甚么却突感不对,再想躲避,却已太迟——
“噌!”
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尚未看清那玄铁剑如何出鞘,李尧风的胸前却已被劈开大片,鲜血喷溅而出!他瞪着眼睛望着沈姵宁,还未看清楚她的神情,紧接着脖颈间却又是寒意一闪。
这是沈姵宁的第二剑。
“勿挡前路,”她轻声道,“多谢你了。”
李尧风后退几步,“嘭”声倒地。
*
妫越州再次接住连奇的一掌,这回却是终于力有不逮,心口一痛,身体已猛然飞出砸在那摇摇欲坠的山身之上。震声之中,她张口便再度吐出一口血来。
脑中系统的警报声亦再次拉满、轰鸣不休,这身上新伤旧毒齐齐发作,滋味确实不甚好受。妫越州深深吸气,思绪之中似有冰火两重,却最终只凝作极细极利的一点,猝然又在脑中炸开。在那纷乱之中,妫越州只听到一句话,兴许是她问自己的话:
“事已至此,可堪驻足?”
于是她便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在那听上去颇为嘶哑古怪的笑声里,她撑着身子缓缓站起,目光隔着眼睫上的淋淋血雾向外望去。视野中,是乌压压的对手和仇敌,她眨了下眼睛,又从中瞧见了自己的前路跟过去。
连奇站在众人前方,纵使同样身上负伤不轻,神情却是胜券在握、意气扬扬。
“妫越州,负隅顽抗,倒不如安然受死!”他喝道,“念在你曾入我灵霄派拜师学艺的份上,老夫会留你一具全尸示众!”
妫越州盯着他,没忍住又是嗤笑一声,道:“老登张嘴喷粪,臭不可闻。叫我低头,凭你也配?”
她站直身体,纵然已落下风,神情中却不见半分颓靡软弱,傲慢狂妄之态甚至更胜从前。那冷冰冰的眼珠在眼眶中略一转动,被她扫视之处却难免寒气森森、毛骨悚然。
连奇已然暴怒不休,扬言绝不再多留半分体面,只喝令众人齐齐出手,一人一刀叫这妖女死无全尸。
妫越州抬起手,真气霎时便在掌下源源汇聚,随后猛然收拳,真气便被强势激入五脏六腑、周身百脉,游走之余,已将那伤毒之损全力压下。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妫越州在心中暗道——还管甚么事已至此!
她向前踏出一步,自然是再以一人杀进那汹涌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