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在转天才弱下去的,导演给叶桑几小时的时间回家调整,叶桑听劝地回了家,发现家里也是空荡荡的。其实完全没必要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往常明明都只是在电视台附近的酒店稍微休息一会儿的,尽管从电视台到家的距离也不过一刻钟的车程。
回家有什么意义呢?叶桑坐在沙发上看着空旷的会客厅,回忆着上一次这里还有点儿生活气息的时候。
有过那种时候吗?结婚的那天吗?她记不清了。
她知道她的丈夫更喜欢另一个家中的那个年轻的偶像,因为那个女孩儿二十岁,还给他生了儿子。
所以,不能生育就是错吗?不能生育就会让一个女人丧失了价值?那么价值是什么呢,不是钱吗?如果是钱的话,叶桑明明可以帮他赚到更多,但还不是依旧没办法让他多在这个家里呆一天吗?
叶桑回想起蒲薤白的那句“你的老公根本不爱你”,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处境并非噩梦,而是现实。她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变得简单直观,让她无法再自我欺骗。
说不定就是嫉妒吧,她就是嫉妒,看着商陆注视着蒲薤白的那个眼神,那个无法掩饰的深情的眼神,让她心里发酸、嘴里发苦。
一个男人都能得到一个男人的爱,他甚至从一开始都注定不可能生孩子,甚至没有那么多的钱,甚至没有柔软的身体、香香的体味。
但是自己却得不到。
叶桑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看那张被美颜过后才能保持白嫩嫩的脸,关上美颜后,无神的双眼和蜡黄的脸色让她自己都觉得恐怖。她讨厌这份工作,为了迎合角色所以不得不毫无规律的增重减重,身体早就和健康二字背道而驰了。一旦丧失了健康,再贵的保养品也都很难让她恢复年轻时的巅峰状态,助理看她都觉得心疼,不止一次说过她需要休息。
休息?
哪怕只是结婚那时休息两个月,群众就会忘记自己了,投资商就会说她没有流量,品牌方就会考虑把她踢出代言。不过那时候她觉得无所谓,以为她的丈夫会希望她可以在家里貌美如花呢,结果蜜月期过后,丈夫说:我喜欢的是那个在聚光灯下笑得自信的独立女强人,而不是现在你这样的只会依偎在我怀里的小女人,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是我毁了你,我是为你好,觉得女人还是要拥有自己的事业。
叶桑也挺想问问他,为什么他就能允许那个小三儿在他面前小鸟依人呢。
“昨天暴雨,你就让我一个人在电视台。”叶桑给丈夫发了消息。
难得的是丈夫居然在一个小时之后就回消息了:“你经纪人呢,剧组的人呢,他们都走了?”
“没走,走得了吗那么大的雨。”
“没走那你怎么是一个人呢,又跟我装可怜,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在公司吗?”叶桑忍着脾气。
“在公司,雨太大了回不去。”
叶桑直接打视频电话过去,连打三次都被挂断了。
“开会。”丈夫回信道。
“什么会要在早晨六点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要做海外业务?”叶桑再次轰炸式发起语音通话。
十分钟后,视频电话终于被接通,但却是那个穿着吊带睡衣裙的看着楚楚可怜的小三儿出现在画面前:“叶桑姐,飞哥去洗澡了,您找他有急事吗?”
叶桑都气笑了:“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代替他接电话,是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那他怎么不大张旗鼓跟你结婚呢你个傻逼贱狐狸。把电话给他!”
小三儿双眼含泪:“不是这样的叶桑姐,你误会了,我昨天……昨天是感冒了,飞哥来给我送药,然后就开始下暴雨,实在回不去了,才住下的。”
“我误会?我误会什么了?两个人是打算造下一个小孩儿呢是吧!”
小三儿委屈地撅起嘴:“我去把电话给飞哥。”
程铮飞接电话的时候身上还挂着水珠,叶桑明显能看到对方的眼神从看向小三儿的柔和变为看向自己的冷漠。程铮飞不耐烦地说:“都跟你说在公司在公司,你还要打过来。”
叶桑冷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把公司搬她家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小老婆蹬鼻子上脸,都敢直接跟我宣示主权了?我早说过没有,程铮飞,不想跟我过日子就离婚,我不在乎舆论,没你在乎。”
“说什么呢,又提离婚,没了我你能干什么啊。”程铮飞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小桑,怎么又生气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再让她生一个小姑娘,然后当做咱俩的孩子养着,你不是说你喜欢小姑娘吗,咱给她养成小公主。”
“那让她代孕,我不养你俩的孩子,我要我亲生的,有我的基因的。”
“代孕那你也得受罪啊,你不是说取卵子怕疼,才不跟我做试管的吗。”
“你带我去美国做,我不要在私人诊所做。”
“说什么傻话呢。”程铮飞用毛巾擦了擦脑袋,笑呵呵地看着叶桑,“行了行了,回去补偿你行了吧,你不是说你想要只喜马拉雅,我朋友能搞来一个,回头送给你,别闹别扭了乖一点。这两天拍戏怎么样啊?”
叶桑咬了咬牙:“最近在跟蒲薤白拍感情戏,人家超级绅士,比你男人多了。”
“操,你特么说什么逼话呢跟我,给你点儿好脾气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吗。你是我老婆,妈的,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既然是我老婆,就别跟我说一个该死的艹□□儿的人的好话,我听着就恶心!”
叶桑镇定地说:“既然你那么讨厌同性恋,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参演?这个项目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别特么跟我提钱,那是钱的事儿吗,这个项目是央台的,你有多少本事能接到央台的戏?”
“那我就无法避免的要跟一个同性恋拍戏,我们还会接吻,还会有床戏,为了央台,我不得不这么做。但是就算不是央台,我也愿意给他合作,他虽然是同性恋,但他是个人,是个好人,不是你这样的畜牲。”叶桑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洗了个澡之后神清气爽地到达片场,迎面就看到蒲薤白和商陆两个人站在显眼的地方。
“今天又来了啊商总。”叶桑朝他们笑着打招呼。
“现在占用你一点儿时间可以吗?”商陆拦住叶桑的去路,朝某个会议室指了一下。
叶桑看了眼薤白,心说这孩子居然还会回家去跟老公告状,倒是怪可爱的。“可以啊,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吗?”
三个人走到会议室,把经纪人留在外面。商陆没急着坐下,而是请叶桑先坐:“也不知道算不算工作上的事,就只是觉得今后你和薤白会有很多对手戏,有什么不满的话,现在大家把话说开了。”
薤白在旁边点点头:“或者说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就算我们帮不了,也可以去找懂行的人之类的……”
叶桑摘掉自己手上的钻戒,放到桌子上:“真是挺巧哈哈,我今天正打算问问你们来着,都说商陆你是圈内的综合执法,那你认不认识很厉害的律师呢?”
“厉不厉害的,但是我能联系到很多律师。”商陆坐在薤白身旁,和叶桑面对面。
“是这样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但是我的婚姻状况一直不太好。”叶桑甚至没有想过面前两个人会不会把这个情报当做新闻卖给报社,她也不懂为什么就对这两个人谜之信任,或者有可能是她已经自我放弃了吧。“我一直想要和他离婚,但是不清楚离婚之后财产方面的问题。”
商陆和薤白同时愣住,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再同时回头看着叶桑。
“这么隐私的事儿,是不是应该跟你经纪人说啊……”商陆问。
“我曾经跟经纪人透露过,但是她转身就去告诉我老公了。”叶桑双手攥紧,盯着面前的钻戒,“我也不太懂工作方面的事,一直以来都是事务所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但是出现这种事,即便找事务所,随后也会变成内部解决。”
“毕竟你跟你老公在公众眼中还是挺恩爱的啊,”商陆听着就用手机翻阅起有关叶桑和老公程铮飞的新闻,“还上过恋综,热度挺高。”
叶桑咬了咬嘴唇:“那时我们刚结婚,因为度蜜月的那两个月我的热度突然就掉下来了,所以事务所想了这招挽回的方法。”
“我有个问题,你丈夫……”商陆皱着眉看着照片中的男的,“他跟程煜飞是什么关系?”
“啊,好像是堂兄弟?我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叶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起另一个人。
“程煜飞?”薤白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商陆叹了口气:“几年前我把曲戴民的一个吸毒会所给端了的时候,也把程煜飞逮进局子里了。估计当时曲戴民就是让程煜飞定罪吧,自己反而出国逍遥去了。”
叶桑听得目瞪口呆:“你为什么还会缉毒!?”
“巧了。”商陆收起手机,耸肩以表示轻松,“不过想来也是,商人的家人基本上也都是商人。我只是猜的啊,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和程铮飞结婚也是看中了他的……资产之类的。”
叶桑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很快降温,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双手抓住手臂:“他是当初那些有资本的人里面对我最好的那个,事务所叫我从了,我也就没拒绝。说实话,没结婚之前确实挺开心的,虽然他年纪比我大,但是我觉得那样的男人会成熟一些。”
“那后来呢?”薤白轻声问。
“后来?你是说结婚之后吗?”叶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总之如果你们能帮我请到律师的话,我到时候会跟律师说。”
“你……”商陆轻声咋舌,犹豫再三,还是把心里话说出口了,“你为什么就觉得你向我们寻求帮助的话,我们就肯定会帮你啊?你是觉得我们有什么义务?还是你觉得你有我们的什么把柄?”
“商陆……”薤白在旁边无奈地喊了句。
“我也不知道。”叶桑没有因为商陆这番话而感到窘迫还是如何,她反而能更加坦然了,“说实话吧,商陆,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耿直的人。我啊,很害怕耿直的人,因为我喜欢说谎。但是我因为说谎,导致身边也都是些喜欢说谎的人,于是一旦想要向别人求救的时候,就会发现周围的人都没办法信任。我也是尝试过的,大家只会把我看得更严,我是他们赚钱的工具,一个工具,怎么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呢。”
她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对面两个人的表情,发现他们都听得很认真时,笑着继续说:“我昨天……对薤白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是故意的。因为他被你带得也变成了耿直的人,不会对我说谎。同性恋在圈子里虽然多,但在大多数人看来那依旧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但是他承认你们是伴侣的时候,看起来那么自豪。”
商陆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薤白,发现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他轻声笑了一下,微微点头,然后向叶桑说:“谢谢你给我提供了一个让我有点儿开心的情报,但是这也不能成为我们帮你的理由。你啊,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朋友,自从五年前我们拍完那部戏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说白了就是临时同事的关系。那我反过来问你,你会帮自己一个临时的同事吗?”
叶桑愣住了,她想都没想过这种事情,可以说她也是第一次对商陆的工作能力有了初步感悟。
人家果然是商人,对他而言毫无利益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不过商陆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势利眼,只是他暂时不了解程铮飞的实力,轻易做出承诺的话,今后估计会平添不少麻烦事。尤其是考虑到程铮飞确实是程煜飞的亲戚,很难说这个亲戚不会认识曲戴民他们。商陆已经不想再涉险了,至少在自己的势力稳固之前要安分一些。
“你要多少钱,说个价格,我们可以谈。”叶桑走出了自己唯一能走的一步棋。
这句话让商陆沉默了几秒,几秒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长时间了,足够证明他是真的无语。
多少钱?这也不是钱的事儿啊。所以叶桑目前只能想到钱这个地步呗。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这样突然来找我们,在我们对你的家庭好无了解的情况下突然让我们帮你离婚,这件事怎么想都很奇怪啊。”薤白也察觉到了商陆不自然的沉默,于是开口帮他说,“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钱我们自己也能赚,赚的肯定不会比你少。”
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让叶桑以为薤白是被商陆附身了,她微微张嘴,想再说点儿什么,但想不到自己怎么才能让面前二人放下戒备,就把面前的钻戒推了过去:“这个你们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