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薤白的指导确实有效,反正那条周文杰反复拍都让导演不满意的片段,那天下午还是通过了。导演很高兴,晚上甚至还说要请吃饭,虽然最后请的也就只是高级一点儿的便当盒饭,还是日式的,挺高级的盒子打开之后只有凉的小菜和巴掌尺寸的蒲烧鳗鱼饭,吃了个寂寞。但毕竟是导演请客,大家面子还是给到了,一个个说着蒋导大气,离开剧组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研究吃点儿什么。
周文杰没能来得及去吃什么,就被经纪人直接拉去了一家私人会所,路上全程一言不发,直到抵达,经纪人只对周文杰说了一句话:“今晚不要说一句废话,只需要附和。”
走进会所他就明白了,坐在主席上的女性曾经还登上过商业杂志的扉页,是前些年很被看好的女企业家。女大佬特意招呼周文杰坐在她身边,喝了两杯就开始一个劲儿地摸他大腿,饭局散后,她给他留了张房卡,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经纪人没有急着把周文杰送到指定房间,而是让他现在保姆车里换了身衣服,补了古龙水:“好好表现。”
这也不是周文杰第一次去接客了,但却是第一次产生很奇怪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那位女大佬和一直以来的其他老成但内敛的女人不太一样,强硬又露骨,仿佛没有把他当男人,而是当成了一种玩物。“她愿意出多少啊?”走进酒店之前,周文杰问。
经济人比划着“1”,然后轰他赶紧下车:“出手这么阔绰的可很难找,而且她将来也想投资电影。犹豫什么啊?要吃药吗,我带了。”
“不用。”
“是不用,估计那个女的那儿也有。别让她打你露皮肤的地方,明天还得拍戏呢。”经纪人给周文杰打开了门。
周文杰攥着口袋里的房卡,全副武装地走进酒店,径直到电梯间,直奔顶层套房,划卡进门。
“去洗澡,洗干净点儿。”女大佬脸上没有笑意,说话也是命令口吻,“用浴室的刀把毛剃干净了,不然我看着恶心。”
周文杰没有反抗,心里无论再怎么抗拒也没有真的反抗,只是刮干净似乎也不能让女大佬满意,那天晚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边喊着“妈妈打我”,边忍着女大佬用皮带抽自己的腰,一整晚都过得十分抽象,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
“还不错哦。”女大佬倒是挺开心,从包里掏出三捆现金,扔在周文杰身上,“快点走吧,多给你点儿辛苦费,下次记得彻底去毛了再来。”
周文杰从床上捡起钱,一瘸一拐地离开,回到停车场的保姆车里时莫名其妙地哭了出来。
“哭个屁啊你,你占人家便宜你还哭?”经纪人一脸嫌弃地说。
“她打我,还让我剃毛。”
“早就该剃了,女的不喜欢那些玩意儿,看着又脏又丑的。打你哪儿了?”
“腰和屁股。”
“扭过来我看看。”
周文杰摇头。
“倔什么,扭过来!”
周文杰把口袋里的三万掏出来递给经纪人:“给你,你别看了行吗。”
“啧,就多给了三万啊。听说她今天带了大包,少说得有十万现金了吧。”经纪人嫌弃地撇了下嘴,“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呢,下次继续努力吧,她跟你说有下次了?”
“说下次让我去毛再来。”
“那行,我帮你找私人医院,应该是激光去毛比较有效,那样光滑。”
“我不想!”
“靠,谁问你想不想了,人家想,你就得这么做。不然你觉得钱都是大风刮来的?”经纪人哼着小曲开车打道回府,“你也别闲着,赶紧接着看剧本了,要是再敢跟导演顶嘴,下个用皮带抽你的就是我了。”
又困又累浑身又疼的周文杰连像样的休息时间都没有,在车上又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去电视台了,这就直接导致他上午拍戏的时候精神很难集中,好几次都没听到大家在说什么台词。而他自己的台词也是胡说八道,导演都快被他磨得没脾气了。
“我敬你是个演员,但是你自己尊敬自己的职业吗?”导演这次没有开骂,而是语重心长地问他。
周文杰茫然地看着导演,仿佛听不懂“尊敬”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一样。
剧组里所有人都看出周文杰不对劲,甚至私下里还会交流曾经的八卦。
“以前听我一个在其他电视台工作的朋友说周文杰这个人挺傻逼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
“就是啊,我现在觉得他只要一开口说话就是冒傻气的,像是没受过教育一样。他真的是传媒大学的?”
“你看他上午,对着镜头都昏昏欲睡的,这是在瞧不起央台吗?还是瞧不起这个项目?”
“他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啊,不就是个演员吗,听说他之前还得罪了星南集团的女高管,丧失了好多资源。”
“唉,又可恨又可怜的,真不想再跟他合作了。”
蒲薤白偶然间听到了大家的讨论,对此,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不知道周文杰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但是从对方的精神状态来看,不难判断出对方的生活肯定是好不到哪儿去。薤白想起当初在没有商陆的那些年里在娱乐圈里打拼的时候,夜夜靠着酒精入睡,吃饭靠着蛋白粉来活着,时不时还要去应酬,去给人陪笑脸……那段时光虽说已是恍如隔世,但他知道,那不是隔世,那就是自己的今生。
没有权力也没有靠山的那些年,薤白也活得非常麻木,再加上那时候也没有好好学习过,情绪相当不稳定,在片场也经常跟人发脾气。
如今,他看着周文杰,感觉就像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说句心里话,他是一点儿都不同情周文杰。
薤白知道自己曾经为什么混成那个狗样儿,纯粹就是自我堕落、自我放弃。说倒霉吧,他也没有倒霉到连饭都吃不上,住着北京四环的高级公寓,喝着最贵的进口啤酒,这叫什么倒霉呢,无病呻吟吧根本就是。他琢磨着周文杰比他当初情况要好不少,人家可是顶流明星啊,那么多明星,有几个能到顶流?这辈子哪怕只有一年可以成为流量大咖,都已经是能去烧香拜佛的成就了。所以周文杰就算再惨,也不能把惨的那一面流露出来,不然岂不就成了一边享受荣华富贵,一边又要骗穷苦百姓的同情钱?
所以,不值得同情。
“如果实在没有体力顾好工作,还不如请假,这样导演还能安排其他拍摄。”薤白在午休找周文杰的时候说了这话,但他没有把话说完,其实心里还想说“你这样耽误着大家拍摄进度,还要大家看你脸色的,简直就是不要脸”。
周文杰端着咖啡的手有点儿抖,他抬眼瞥了一下薤白的表情:“你其实想说我演技真的很垃圾是吧?”
薤白还真就没想着演技的事儿,毕竟演技这种事情是导演要考虑的问题,自己又不是导演,点评别人的演技属于很自大的行为。“误会误会,我想说什么都不可能想说这个。”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周文杰硬着头皮喝了口咖啡。
薤白坐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昂头看着始终保持站立的周文杰:“我没有管你……你想干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是这份工作不单纯属于你,这个项目也不是你的,我们都只是来打工的,为了老板努力干活儿。如果你身体状态不好,工作效率不高,那就相当于在浪费老板花的钱。所以我向你提供了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你身体状态不好的时候,不要工作,总之先休息。”
周文杰低头看着薤白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侮辱或是讽刺的成分:“你怎么看出来我身体状态不好?”
“我猜的。”薤白觉得这个人真是神了,说话永远都是问句或者反问句,感觉也是个不会聊天的人。
“哦。”周文杰浑身紧绷着力气,就为了走路的时候不会一瘸一拐让人看出端倪,然后迅速离开了。
那天下午周文杰果然请了假,薤白下午有很多跟周文杰对戏的镜头都是通过替身演员来拍的,只拍他的角度,留周文杰替身的一个背影或是后脑勺。本来是对话,结果薤白全程都是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不过导演倒是挺满意,说只有薤白一个人的话,戏就好拍多了,于是一鼓作气把进度往前赶了两三天的。
夜景是在国贸一家酒吧的露天席,正巧是可以看到电视台的角度,薤白坐在他的位置上专注地看着剧本,他对面的叶桑正在补妆,灯光师正举着灯来回找角度,摄影组的人也都在忙碌地调整设备参数。叶桑就在化妆师离开的时候突然对薤白说:“周文杰还挺听你的话啊。”
“嗯?”薤白抬起头,和叶桑对视。
这部戏里叶桑饰演一个性情爽快的研究生,所以妆容偏向素颜,跟薤白记忆中的形象不太相同。叶桑朝他笑着说:“听说你中午劝周文杰回去休息,他就乖乖回去了。不是这样吗?”
“哦……我没有劝,只是给了个提案而已。”薤白完全没当回事儿。
“是吗,感觉以前咱跟商陆一起拍戏的时候,商陆也挺听你的话的吧。哈哈,你是不是就很擅长让那些看着不好相处的人变得温顺啊?”
这个说法就让薤白感到很堵心,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商陆什么时候让人觉得难相处过?你以前跟商陆拍戏的时候难道不是和他聊得挺开心的?”
“开心?”叶桑歪头想了想,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我一直觉得商陆带着一股瞧不起别人的态度,尤其是……那个时候他不是特别喜欢在剧组聊什么编程之类的吗?我当时就很纳闷儿了,大家又没人是程序员,他聊那些是为了显摆什么呢。现在也是差不多的看法吧,他每次来剧组,都是跟导演说那些科学方面的事情……反正我摸不清跟那样的人的距离感。”
要说这个叶桑也真是靠着老公翅膀变硬了不少,明明知道这个剧组的人都对商陆很客气,竟然还敢在大家都在的场合公然说这话,虽然周围的人都是各忙各的,看起来也没怎么在意他俩吧。
不过这就让薤白更难受了,他不相信叶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跟商陆是什么关系,如果是知道的情况下还在专门来对自己说这句话,难道就是为了找个不痛快吗。
“商陆这次是科学顾问,不跟导演说科学方面的事要说什么?还有,几年前我们一起拍戏的时候,商陆才刚大二,天天学的都是编程,那他能想到的最有意思的话题自然就是自己的专业课了。我向来觉得只要能把一个话题说的有意思,那么无所谓别人到底懂不懂,只要听个乐子就可以了啊。我觉得商陆讲的那些都很有意思,如果没意思的话,大家也不会听得那么开心吧。”薤白带着脾气地说。
叶桑捋了捋头发,若有所思地看着薤白:“我最开始明明是想跟你吐槽周文杰来着,怎么话题就被你硬是扯到商陆那里了……那我趁这个机会问问你,剧组的大家都在疯传你和商陆是一对儿,你也不反驳吗?”
“有什么好反驳的,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儿。”薤白说完,扬眉吐气一样稍微挺胸,很是自豪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骄傲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叶桑叹了口气,面露担忧,“就算真的有那方面的癖好,也要抑制下来才可以吧。尤其你又要做公众人物了,将来会给多少人不好的影响。”
薤白的大脑像是被锤子砸了一下,嗡嗡作响,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跟他和商陆一起笑得大大咧咧的少女,如今成为富太太之后,丧失了清纯就算了,还丧失了一定的同理心。
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是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叶桑,好像那单纯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复杂的心脏。
叶桑见薤白表情迟钝,就无奈地笑着继续说:“其实很久前就想跟你聊聊了,但是你只要闲下来身边就有商陆,要不然咱俩就没什么对手戏,今天终于逮到了机会。我是想告诉你,我老公以前也接触过同性恋,这都已经跟娱乐圈没有什么关系了,就是说同性恋这个群体真的很脏。也不要说什么有些人很干净之类的,那些人啊,只是性格胆小,不敢出去乱搞而已,实际上心里也是想着乱搞的事情。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会是乱搞的人,听说你以前也下海拍过不少片子,我老公就说可能那就只是你的兴趣,我最开始还反驳他呢,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后来我发现你跟商陆走得也太近了,是不是你们还公开过什么来着?而你现在跟周文杰走得也很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老公了,他天天叫我离你远一点呢,说我要是碰了你一下,他就不愿意碰我。薤白啊,我该怎么说呢,人要自爱的,你应该明白吧?”
薤白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剧烈,这种感觉到底该怎么形容呢,是生气吗?为什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