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日,新翻的水田该插秧了。止渊也跟着村民们一起插秧,她看了一遍就会了,整理好袖子和裙摆,露出小腿,光着脚就踩进泥水里,水面轻轻荡起涟漪。
这种又脏又累的活怎么能让山神干呢,村民劝阻过她但被婉拒,便将一片空的田地留给她。
止渊默默地干起活来到是有模有样,弯着腰,蹚着泥水,手里抓着一把葱绿的秧苗,另一只手伸进泥水中将一株株秧苗插进土里。简陋的水田让一袭艳艳的紫衣和一株株生动的绿秧点缀。
别的村民也在不同地方插秧,她在他们当中,好像也是普通而平凡的一员。
“山神姐姐,这水好冷,你别着凉了,着凉可难受了。”
小孩也想同山神姐姐插秧,他阿爹说他插不好,不准他下田,于是小孩只能蹲在田边看姐姐,有时伸手进田里玩水,弄得手脏兮兮的。
止渊未停下动作,回应道:“姐姐不会着凉。”
今日阳光好,洒下的光暖暖的。
小孩突然问道:“姐姐你怎么没有影子?”
田里充满水,轻易倒映出物体的影子,就连矮小的秧苗也有倒影。止渊听后愣了愣,扭头去看脚下,的确没有影子。
“姐姐……”止渊欲言又止,却不知说什么。
小孩的每个问题山神都会回答,这次山神却没有回答他。
所幸小孩没有刨根问底的好奇心,不久后就忘了,并换了别的话:“姐姐,夏天的时候田里会有好多小蝌蚪,我经常和丫丫他们一起跑来抓,可好玩了。你抓过吗?”
止渊回应道:“为什么要抓小蝌蚪?它们会死的。”
山神姐姐说话时都是语气柔和、不动声色,对小孩来说并未带来任何威胁,对于这个生死话题,小孩似是仔细思考了一下,随后含笑道:“那我们以后抓了小蝌蚪就很快把它们放了。”
这会是一个孩子的承诺吗。止渊没有夸他,也没告诉他是对的吗,没有说别的话。
村民以为山神只是简单体验一下劳作,谁知山神竟把这片田的秧都插好了,并且是一株一株亲手插好的,插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株坏的。
山神踏着泥水从田里出来时竟是一丝不乱,一尘不染,神色都没变一下。
“姐姐你不累吗?”
“不累。”
“姐姐,你快看!你插的秧好像长大了!”
包括附近的村民都惊讶地瞧见了,由山神一脚脚踏过的田,由她刚刚栽好的秧苗居然在众人不觉间快速生长,几句话的功夫秧苗就比旁边田里的秧高出许多!
止渊想了想,应该是自己身上自带灵气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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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吹过,混着淡淡的草木和泥土的气息,田坎上难同行二人,于是止渊走在前,小孩跟在后,与风景相伴,朴素而惬意。
“姐姐你真的没有影子,因为你是山神吗?”小孩在后面道。
这次山神姐姐回答他了,小孩听到她说:“或许吧。”
止渊走在这田间,迎着风,踏着泥土,内心渐渐有些感叹,感叹乱世之中竟也有这样和谐宁静的地方,众多世人口中所追求的世外桃源大概就是如此吧,虚空亦然,不过桃源终究容不下太多人,容不下庞大而复杂的人,否则桃源就不在了,也不能称之为世外了。
行走间,远方传来的异动将她拉回神,随即突然停下脚步,扭头朝那方向望去。
“怎么了?”小孩跟着停下。其他人是感受不到异动的。
止渊一时没言语,望着远方有些出神。
虚空。
一个平凡日变得不平凡,与上一次相同的异动引得天地震颤,跟要地震一样,生灵受到惊扰,场面陷入轻微的混乱。
“我滴个娘,这是神皇吧?是神皇吧?神皇又闯噬魂域啦!”这是阿丑。
“这动静,多来几次,虚空怕不是会崩了吧。”阿随。
“完了完了!白尊不在啊,神皇撞残了怎么办啊?!”阿卧抱着脑袋乱窜,神色惊恐,叫道,“啊,啊,啊……”
立即被旁边阿攀甩了一耳刮子叫停,“啊个屁呀!我怎么感觉你其实是在兴奋!”阿卧干脆利落头着地,摔得眼冒金星,不啊了。
阿藏则显得冷静许多,搁桌前喝茶,眼神有点沉暗,只淡淡地说出俩字:“有种。”
这时小承子从桌底下冒出来,眨巴着两眼对阿藏道:“藏叔,我干爹是不是比你强?”
“噗——”阿藏扭头一口茶喷在地上,咳了两声便气愤地道,“那又怎样!”接着补,“还有!干爹是随便叫的嘛?!”
小承子一点不怕,反而挺起胸膛,得意道:“我知道了,你是嫉妒。”嫉妒什么,他不说明。
“我嫉妒你个鬼!!”
小承子遭到了他藏叔的追赶和毒打,他爹娘袖手旁观,嘴角有点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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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幕凌天,神皇再闯噬魂域。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为旧情赴死,有人安乐于当下,有人沉沦于生死进退不得。
止渊收回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回过头,依旧不动声色,她说:“小孩儿,我要走了。”
小孩顿了一下,问:“是回山上去么?”
“嗯。”
“我可以去山上找你玩么?”
“可以,”止渊点头,“不过要记得同你阿爹他们说一声哦。”
小孩灿烂一笑,“好!”
小孩看到山神姐姐再次望向天空,紫衣就站在那里,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小孩赶紧跑上去,左看看右看看,山神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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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竹月色身影从天而降,缓缓坠落,大伙就知道白尊也回来了。就在那人快要落地时,紫衣出现在其身边并抬起一只手托住其后背与之一同着地并随之降身蹲下。
止渊放开手,容幕凌天平躺在地。幕凌天几乎和上次一样,身躯被乱气腐蚀,黑红交错、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止渊沉默,一手操纵法力开始为幕凌天治伤,怎料法力刚包裹幕凌天的身躯,幕凌天竟努力抬起黑红的手,突然抓住了止渊的手腕,紧握不放。
止渊一惊,施术被迫中断,转眼看幕凌天,这男子艰难地半张开双目,紧紧地盯着她。止渊试着挣开,但手腕被抓得很紧,像要将她锁住,怕她跑似的。
没一会儿幕凌天又失去意识,重新闭上眼睛,但那手还是牢牢地抓着她不放。止渊想想没有挣脱,只好以这样的姿势快速为伤者施术。
待止渊为幕凌天治好身上的伤时,人恢复至原来面貌,尚处昏迷之中,那手仍没有放开。
郁景来到相伴在一起的二人面前,俯身蹲下,看看幕凌天,又看看止渊,对她说:“阿清,留下他吧。”
止渊没有说话,手腕直接穿透幕凌天紧握不放的手,从他手中脱开,然后起身,直到她转身离开,她都没有回答郁景的话。
止渊未给予回应,郁景且当她默认了,把幕凌天暂先安置起来,神皇此次得以留在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