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天空中连几颗星也看不见,顾可温醉得七荤八素,钟辞也没好到哪里去。
宿舍回不去了,他到底是不敢多喝,背着顾可温打到了出租车,找了一家离学校最近的酒店。看着钱包里所剩无几的现金,他略有些窘迫;手机上的余额很大一部分是公司的钱,他不能动。
他只开了一间豪华大床房。她的吃穿住行从来都是最好的,没道理跟他谈恋爱还让她受委屈。
他背着她到了楼上房间,走进去他才直皱眉——这家酒店和星宸的住宿环境相比起来还是差一些,还是有点委屈她了。
他将她放到床上,给她脱了鞋,打湿了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其余地方他不敢碰。
他知道她爱干净,于是用水壶烧水,将矿泉水瓮在开水里温热了才喂给她喝——这是他上次和赵弘新谈生意喝醉时,他在她那儿看会的。
一切安排收拾妥当了,钟辞准备下楼打车回自己车上睡一觉,再定个闹钟过来接顾可温回学校上课。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扯住他的下衣摆。
“别走,”顾可温呢喃着,“陪陪我嘛。”
她每次喝醉了都这样。
第一次见面时喝醉了,就敢跟他要抱抱,还叫他哥哥,后来再也没叫过,总是“小哥哥”、“钟师兄”、“钟辞”的叫。
他坐下来,任她胡乱扯散他的外套,拢了拢她的头发,“我不走了,我陪着你。”
顾可温努力睁开眼睛去看他,只依稀得见一张温柔又好看的脸,是钟辞……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她借着酒精的作用,扯着男人的外套坐起来,凑近了去看他的嘴,他嘴型不厚不薄,颜色也艳,是极其好看的。
忽然,她色令智昏地凑上去,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刹那间,钟辞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而她得逞地笑了下,正要退回去。
他却立刻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修长的五指插|进她浓密的黑发中,攻城略地地加深这个吻。
他能感受到她的手将他的衣角攥得死紧,也能感受到她微弱的推拒和无措,可他分毫不想退。
这是她主动的。他自私地想要深入一些,维持得再久一些。
他细细地描摹着她的唇形,一点点挤进她双唇之间,勾着她与他纠缠,继而又缠着她不放,直到两人都呼吸急促地分开,带出一缕银丝。
他还是没放开她的后脑勺。
她喘着气,眼神迷茫地盯着他。
而他早已蓄势待发,周身热得发烫,硬得发抖。
他攥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的方向推,想继续吻她。
“阿,阿辉……”顾可温心虚地垂眸,手已经放开他的衣服,抵在他胸口,低低地叫了一声吉明辉的名字。
钟辞立即停了动作。
——她喝醉了,根本分不清他是谁,他这和趁人之危有什么两样。
他太想要她,却又竭力忍住,此刻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用大拇指揉了揉她湿润的唇,两人鼻尖抵着鼻尖,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顾可温。”
“下次一定要看清楚我是谁。”
他放开她,朝房间门口走去,“明早七点半,我过来接你回学校上课。”
钟辞轻轻关上门,在房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腿往楼下走。
顾可温浑身出了热汗,酒醒了大半,自去洗漱。
她从头到尾都知道她在做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亲了。她能感受到钟辞的“动情”,她心里害怕,怕钟辞把持不住,就一时情急叫了吉明辉的名字。
钟辞走后,她在心里后悔了千万遍,不该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尤其是吉明辉的名字,可她却又十分庆幸没有和钟辞发生关系。
翌日早上七点半,钟辞准时站在她房间门口敲门。
她已经收拾齐整,给钟辞开了门,佯装出一副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安安静静地跟着钟辞上了车。
钟辞更不会提。
下午她依旧没课,两人也并没有约好,可她就是觉得只要她一出校门,钟辞的车就会停在校门口。果不其然,她吃完午饭出来,那辆朴素的黑色大众静静地停在校外路边,让人一看见就安心。
“叩叩。”
她敲了敲他的车窗,紧接着传来车门锁打开的声音。前头的车灯又闪了两下,是钟辞在示意她上车。
“在等我?”她坐上车,乖乖系好安全带。
钟辞没正面回答她的话,等她系好后径直往医院开去,一边开车一边透过车内后视镜去看她的表情,“你下午没课,猜你想去医院看奶奶。”
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都没再说话,顾可温上楼时也没说是否需要他等她。
当晚七八点的时候,钟辞坐在车里,看见她满脸是泪地从住院部大楼门口冲出来,他心底一寒,立刻有了不好的猜想。
他打开车门下车,疾步朝她走去,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什么事了,却被她抓着手生生带上了楼。
她奶奶的病房很大,是贵宾单人间。
此刻病房里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大多数人钟辞都不认识,只略识得几个和顾可温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顾叔叔,从阿姨和她爷爷。
而她拉着他的手,穿过所有和她血缘上无比亲近的人,一步一步走到病房最中心的位置,走到她奶奶的病床前。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地像个泪人儿:“奶奶,他就是我的男朋友,您看一下,您看一下。”
他明知道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全都不接受自己,他心里有千种万种的思虑和考量,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出现在她的家人面前,可他还是立即正了正衣冠,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奶奶,我是钟辞。”
但意外的,那个缠绵病榻的老人家很虚弱地朝他招手,笑得万分和蔼慈祥,又轻轻拍了拍病床边上的空位,“来,过来坐。”
钟辞暗自和顾可温身后的顾明承对视了一眼,后者的眼神意味不明。
顾可温哭着催促他坐过去。
他坐过去了,心里有些许不安,但又被很大的“志在必得的想要”压下了。
奶奶拉着他的手,将可温冰冷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让他们紧握在一起,“好好恋爱,好好结婚,好好生活。”
老人迟暮,每一个字都在吸氧器里喷出一口轻浅的雾气。
钟辞想起了自己的奶奶,眼里隐有泪光,越发紧地握住可温的手,“我们会的,奶奶。”
他从回忆里抽出身来,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她奶奶是她所有家人里唯一一个接受他的人,他答应了她奶奶要同她好好恋爱、好好结婚,可他们蹉跎了六年之久才重新在一起。
甚至,也不算在一起,只是他自私地用利益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
顾可温见他眼神发愣,好奇问道:“在想什么?”
只见钟辞从书封里拿出两个红包来,递给她,“新年快乐。”
顾可温捏了捏其中一个红包的厚度,发现又薄又硬,方方正正的,像是银行卡。她拆开来看,果然是银行卡。
“里面有多少钱?”她问。
“你自己去看。”
“密码多少?”
“你的生日。”
她心里涌出一丝甜意,像水开时“咕嘟咕嘟”地冒泡。看着另一个红包,又问:“为什么还有一个?”
“爷爷的。”
她还给他,“那你自己给爷爷啊。”
他接过红包,笑得略显腼腆,捏着红包在手上转了又转也没处放。
“现在就去。”她说。
钟辞很听话,立即去了,给了便回来了。
她趴在床上,手撑着下巴,回头看向钟辞,“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红包。”
钟辞走过去,将她横着揽进怀里,“你舍得把你那三万六分我一半?”
“那可不行。”她嗔道。
初三祭祖那天,爷爷也在,三个人一起去拜会了党夌女士,又一起去拜会了钟辞的奶奶厍兰香女士。
去南山公墓祭奠顾氏双亲的路上,顾可温忍不住问:“钟辞,你奶奶……怎么走的?我记得我出国前,奶奶她还好好的。”
钟辞将方向盘捏得死紧,隔了很久很久才说:“奶奶她舍不得花钱,身上不舒服也不告诉我,查出来癌症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顾可温听得心里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分手前没多久。”钟辞说。
这下子轮到顾可温沉默了。
车子快开到南山公墓时,她才犹豫着问:“那你当时卖我送给你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因为……”
“可温,我不想找借口。”钟辞打断她,“那时候确实周转不过来,是我自己的问题。何况那时候你给我留的那些钱,完全能负担奶奶的医药费了。”
六年前,顾可温出国前,往钟辞卡上打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
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了,而那笔钱帮钟辞度过了难关,也有了奶奶做化疗的费用。
顾可温不知道他奶奶生病的事,他们分手了,她也确实担心他公司有什么大的难题,又因为自己和他在一起的目的不纯,所以将这笔钱当作补偿,打给了钟辞。
后来钟辞的公司周转过来后,把她送的东西都赎回来了,把钱打回给她。那时候他们已经彻底失联,连沈泽宇也不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顾可温收到这笔钱后,猜到是钟辞打回来的,但因为无法兑换成英镑所以一直被搁置,回国后,这笔钱也因抵押贷款逾期而直接被银行划扣了。
她听到他这么说就放心了,“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