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参宴之前钟辞跟顾可温说过，百日宴的日期定在一月二十六日，场地定在游轮上，主办人是张成。之前她还在世纪天堂会所里向他推销过酒，就是文质彬彬的、带劳力士的那个。

钟顾两人上船时距离晚餐还有三四个小时。

他们这五个关系亲近些又互相熟悉的人聚在一楼的包厢里坐着搓麻将——除钟辞以外，分别是沈泽宇、张成、罗奕文、谢瓀。

说是五个人，其实并不只有五个人。钟辞、张成已婚，自然是各自带了太太，沈泽宇单身，罗奕文、谢瓀的女伴都换得勤，回回带的人都不一样。

罗奕文和张成见到她时面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向钟辞投去疑惑、探究的眼神。

“阿成、阿瓀、奕文，这位是我太太，顾可温。”钟辞侧头，一一给顾可温介绍，“张成、罗奕文、谢瓀。”

顾可温挽着他的胳膊，与众人颔首。

“哟，大小姐来啦。”沈泽宇还是习惯这么叫她。

他们是老朋友了，这么叫只让她觉得熟稔，并不会因此生气。

谢瓀没有见过她，微微点头后便作罢。

张、罗二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异口同声道，“闪婚了？”

钟辞含笑应道，“嗯。”

罗奕文年纪比钟辞小两岁，此刻惊得合不拢下巴，直言道：“你们这些中年人玩得真花。”他还没过三十岁生日，一直坚持以青年自居。

钟辞只听出他口不择言的嫉妒，回怼道：“我看你人到中年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嘴皮子抹毒药了你。”罗奕文很是不满，继续朝钟辞输出：“你真该死啊。”

罗奕文：“对人家一见钟情还非要灌人家两瓶酒才买，抠死你算了，我要是你我开十瓶38888给嫂子冲业绩！”

钟辞睨他一眼：“这种事确实分人，你开十瓶可能都谈不上；我开两瓶就结婚了。”

闻言，顾可温轻笑出声。钟辞给她发的过年红包都不止十瓶38888。

罗奕文被怼得哑口无言，转头去找顾可温诉苦：“嫂子，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顾可温早已领教过钟辞那张嘴的厉害，只得两手一张，表示她也没有办法。

罗奕文捂着心口瞪向钟辞：“毒夫啊毒夫！”

张成的太太叫荣容，大家都叫她“容容姐”，是很标准的太太的样子，穿着端庄美丽，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优雅，看着跟张成差不多大，比顾可温年长几岁。

她把红色礼盒装的一对小金镯子递给荣容，笑道：“容容姐，这是给小朋友的，你打开看看？”

荣容打开礼盒看了一眼，抬头看向顾可温：“好看，谢谢，回去就给我家那大胖小子带上。”

“宝宝呢？”

“在楼上睡觉，阿姨看着呢。”

荣容很健谈，十句话里八句不离孩子，聊得顾可温心痒，直想去看看孩子。荣容说待会孩子醒时，让阿姨抱下来给她看。

她笑着应了。

钟、沈、张、谢在一起搓麻将，每个人手边都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筹码。

罗奕文最会玩这个，觉得次次都赢没意思，于是坐在沈泽宇旁边八卦：“你认识辞哥的老婆？”

“当然。”沈泽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们其实都在惊疑钟辞怎么会随便找个卖酒妹闪婚，于是解释道，“顾明承听说过吧？在座各位小时候都该听过吧，鄚城的天花板。”

张成、谢瓀年纪稍大一些，对顾明承相当熟悉，又想起顾可温的名字，立刻联想到两人的关系。

罗奕文虽年岁小一些，但顾明承他还是听过的，讶异道：“她是顾明承的女儿？”

沈泽宇很满意他们的反应，继续道：“以前大小姐兴起，跟阿辞有过一段，后来分手了，阿辞那叫一个泥足深陷，巴巴地就等着大小姐回头看自己一眼呢。”

顾可温恍惚间疑似听见沈泽宇叫她“大小姐”，转头往麻将桌那边张望。

钟辞踹了他一脚：“闭嘴。”

罗奕文很少见钟辞吃瘪，饶有兴致地问：“瞧他这样，难道大小姐不知道他喜欢她？”

沈泽宇懒懒地靠在椅子靠背上，“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张成手机忽然响了，便招呼荣容过去补位。

顾可温只好一个人坐在那儿玩手机，和罗奕文带的模特Lily以及谢瓀带的十八线小明星也委实聊不到一起去。

钟辞见了，让侍应生搬了个椅子过来，叫顾可温过来坐。

他侧头低声问她：“会吗？”

热气轻浅地洒在她耳廓上，她点头。

钟辞又问：“想玩吗？”

她没应，探到他耳边问：“输了算你的？”

钟辞笑意更深，点头补充道：“赢了算你的。”

顾可温和钟辞换了个位置，男人的手撑在她椅背上，时不时地跟她说打哪一张更好。

这下直玩到晚宴开始前，最大赢家是沈泽宇，一串三。他美滋滋地将成堆的筹码往前一推，“去楼上吃饭前别忘记转账啊。”

晚宴定在游轮二楼的主餐厅。

下午五时许，宾客陆陆续续入场。六点整，正式开餐。

这种晚宴和顾可温以前跟着爸妈参加的晚宴很像，来的亲戚不多，商业合作伙伴却很多。大家通常要在开餐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会儿市场格局、后续发展，等开餐后才正式落座。

也就是这时候，顾可温看到一个老熟人——赵敏敏，赵弘新的女儿，她正挽着一个看起来40岁左右的男人四处逢迎。

那是赵敏敏的丈夫吗？顾可温怔愣了一瞬，想问钟辞那个男人是谁，但又想起来钟辞不待见赵弘新，便作罢了。

餐后，司仪说：“各位先生女士晚上好，用餐结束后，可各自前往二楼右侧的茶厅和一楼的舞厅，三楼的观景室全线开放，六楼是酒吧和KTV，离开主餐厅前，工作人员会为大家发放房卡，请注意不要拿错，各位的行李我们已经为大家放在房间里了。”

钟辞和顾可温是同一间房，各拿了一张房卡。

顾可温说想回房间补个妆，钟辞应了，又道：“补完妆，想玩的话就来七楼找我？”

她点头，径自走了。

从主餐厅出来，顾可温和从洗手间出来的赵敏敏打了个照面。

赵敏敏身边的男人正巧也不在。

“好久不见。”顾可温跟她打招呼。

赵敏敏瞳孔骤然一缩，“好久不见。”晚宴期间，她其实也看见顾可温了，后者站在钟辞身旁，浑身贵气依旧，仿佛顾氏破产的事完全没影响到她。

“聊聊？”顾可温笑了下，邀请她到三楼观景室坐坐。

赵敏敏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副畏首畏尾的样子，踟蹰地跟在她身后上了三楼。

可就是她这胆小如鼠的性子，她还是敢在高中时，在顾可温被徐向阳暴力表白时，把刚买的小蛋糕砸在徐向阳身上。

顾可温不清楚高中时的赵敏敏这样做，究竟有几分是为了赵弘新的利益，可即便有九分都是为了利益，只有一分出于仗义，她都记着这一份情。

到了观景室，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看海。

“你和钟辞竟然还在一起吗？”赵敏敏微微低着头，先开口问道。

顾可温顿了一下，没回答是否在一起，只道：“我们结婚了。”

赵敏敏没抬头，扫了眼她手上鸽子蛋一般大的钻戒，幽幽道：“他居然还喜欢你啊。”

赵敏敏这话没头没尾的，有点奇怪。

以前她为了气吉明辉，倒追钟辞，而钟辞为了赵弘新的投资才答应和她在一起。作为赵弘新的女儿、顾可温的好友，这一点，赵敏敏自然比谁都清楚。

可赵敏敏却用这样的语气说“钟辞居然‘还’喜欢她”。

顾可温睨了眼比自己矮一些的赵敏敏，道：“以前都是为了赵叔叔的投资嘛，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你知道的。”

赵敏敏眼神愕然地看向她，“你居然还愿意叫他赵叔叔。”

“怎么了？”顾可温显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赵敏敏看着顾可温满面茫然、懵懂、单纯的表情，嫉妒得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说完，她低着头站起来，转身就想离开这里。

顾可温拉住她：“我应该知道什么？”

那一刻，赵敏敏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子冲去，她挥开顾可温的手，激动道：“顾大小姐，你真可笑。顾氏破产后，赵弘新把鄚城翻了个底朝天地找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出国了，连赵弘新找过她都不知道，她于是蹙眉，摇头。

赵敏敏“噔噔噔”地走到她面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因为赵弘新想跟你上|床，想让你做他的情|人，禁脔！懂吗！”

顾可温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仿佛一道惊雷穿过落地窗直直地劈在她脑门上，她本能地摇头。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钟辞宁愿背上恩将仇报、两面三刀的臭名声也要将做局搞垮赵弘新了。

为了她。一切都是为了她。

赵敏敏看见她震惊的样子，眼泪断了线似的从眼角滑下来，“顾可温，我好嫉妒你啊。我连爸爸都不屑叫出口，你却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还天真地叫他赵叔叔。呕。”

她说着，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顾可温震惊得回不过神，后退两步，甚至忘记去扶她。

赵敏敏不顾干呕呛声，擦了擦脸上的泪，又道：“你看见外面，我挽着的那个男人了吗？”

顾可温想起晚宴时站在她身边那个温柔敦厚、斯文有礼的男人，只是年纪看起来比赵敏敏大一些，也还算般配。

“他有老婆了。”

顾可温呼吸一窒，看向赵敏敏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赵弘新亲手把我送给他的。”

顾可温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那一刻，她对赵敏敏充满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