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碾过屋脊,姜知意贴着姜家宗祠的影壁挪动,青铜钥匙的齿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腕间银锁轻晃,锁芯暗藏的细针弹出,精准挑开簧片——这是谢珩昨夜醉酒时“不慎”透露的机关解法。
“咔嗒。”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飞檐下栖鸦。供桌上林婉娘的牌位歪斜蒙尘,烛泪凝成暗红色的瘤,香炉里积着发霉的灰。姜知意指尖抚过牌位底座的雕花缝隙,勾出一片褪色绣帕——双面绣的并蒂莲缺了半朵,恰与她怀中那方谢珩的旧帕严丝合缝。
“姜家的列祖列宗若知今夜有客,该备些好茶。”
戏谑的嗓音裹着松子糖气从梁上坠下,谢珩玄色劲装的身影倒垂而落,腰间玉佩晃过她鼻尖。姜知意反手掷出银针,被他偏头咬住针尾:“深更半夜私会祖宗,姜姑娘的孝心感人肺腑。”
“不及谢大人殷勤。”她冷笑,指尖戳向他心口未愈的箭伤,“连自家祠堂的暗格都要蹭姜家的钥匙。”
谢珩忽然擒住她手腕按在供桌边缘,牌位被撞得歪斜,露出背后青铜暗格。钥匙插入的瞬间,门外更夫的脚步声骤近,犬吠混着灯笼的光晕爬上窗纸。
供桌下的狭隙仅容两人贴面而立,谢珩染血的掌心捂住她唇,松子糖气混着血腥渡入鼻腔。姜知意挣扎时发簪勾开他衣襟,狰狞旧疤自锁骨蜿蜒至腰腹,在月光下如盘踞的赤蛇。
“别动。”他喉结滚动,肩头箭伤裂开血痕,“姜远山养的獒犬鼻子灵得很,你猜它们更爱啃骨头,还是细皮嫩肉?”
姜知意屈膝顶住他渗血的小腹,指尖摸到他腰间暗藏的匕首:“谢大人若想当骨头,我不介意帮你卸条胳膊喂狗。”
铜锣声贴着门缝挤进来,谢珩忽然低头咬住她耳垂,犬齿厮磨的力道引出一声闷哼。姜知意腕间银锁撞上供桌腿,在死寂中炸开清响。门外犬吠骤烈,灯笼光晕泼上窗棂,映得他眼底笑意淬毒:“姜知意,你心跳得比祠堂铜铃还响。”
暗格弹开的刹那,铁锈味扑面。染血的族谱下压着半卷契约,朱砂写就的“换子书”刺目如新——谢怀安与林婉娘的指印交叠,婴孩足印的纹路曲折,与她腕间胎记分毫不差。
“现在信了?”谢珩的呼吸扫过她后颈,指尖划过契约上的血渍,“你百日宴那日,你娘用这纸文书换我活命。”
姜知意攥紧契约,纸边割破掌心:“那你为何不杀我?明知我是姜远山的血脉……”
话音未落,门外突传锁链断裂声。谢珩揽着她撞开西南角暗门,箭雨擦着衣袂钉入砖缝。密道寒气裹着陈年霉味,他掌心滚烫地贴在她腰间:“抱紧,摔下去可没人收尸。”
“摔死也要拉你垫背!”她死死环住他脖颈,指尖触到他后颈新添的箭伤,“暗道尽头通染坊,三皇子的人马堵不住。”
染坊的靛蓝染池泛着腐臭,谢珩肩头伤口浸了染料,紫黑血水顺着衣摆滴落。姜知意撕开裙摆为他包扎,却被他擒住手腕按在染缸边缘:“姜姑娘这手艺,是想勒死我继承谢家祖产?”
“谢大人若咽了气,我定用这染缸给你泡个靛蓝寿衣。”她故意收紧布条,满意地看着他眉心抽搐,“绣上百对鸳鸯,千朵并蒂莲,风风光光送你上路。”
谢珩忽然闷笑,染着靛蓝的指尖拂过她唇瓣:“那得用你娘留下的月华锦裁制。”他从怀中掏出半块染血的绣帕,帕角并蒂莲缺了半朵,“你娘说,这帕子要留给未来女婿当信物。”
姜知意夺过绣帕按在他伤口,银牙咬断袖口锦缎:“谢珩,你书房暗格的钥匙孔,是不是也缺道疤?”
他忽然扣住她包扎的手,染缸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缺个女主人。”潮湿的掌心抚上她后颈,“姜姑娘可愿屈尊?”
染坊外马蹄声如雷逼近,谢珩将密室钥匙塞进她鞋履暗层:“姜家祠堂的钥匙能开我书房第三重锁。”他咬破指尖,在她掌心画了道血痕,“那里头锁着的,可比盐税账簿有趣。”
五更梆子撞碎晨雾时,姜知意翻墙回到客栈。鞋履暗层的钥匙沾着靛蓝染料,与谢珩后颈伤处的颜色如出一辙。她展开染血的契约对着光,背面显出古怪纹路——与三皇子暗探的刺青图案相合,而纹路中心,赫然是她腕间胎记的形状。
妆奁底层躺着一缕染蓝的发丝,缠着褪色的杏色发带。姜知意将发丝绕上腕间银锁,锁芯“咔嗒”弹开,露出半粒松子糖——糖纸折的鸳鸯翅尖蘸着血,像极了喜烛滴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