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强迫你,但也不想一点机会都没有,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把你带走,”图莫自知所为不当,定定地望向荀定,希望对方能看在自己的真诚态度上原谅自己。
“但荀公子若不想掺和进北邦的混乱局势,我定会护你周全,让那些事骚扰不到你分毫。”
荀定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如何、动机如何,他不信这些,他只要最明了最直白的利益条件,只有利益铸就的关系才最稳固、最令人心安。
但他还是要摆出动容的姿态,“二王子,我信你,但你若是势弱,还如何保护我呢?”
“荀公子别担心,若我真出了什么事,会有安排好的人带你离开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荀定不想听这些,空头白话谁不会说,他略微垂下眼,决定直接切入重点,“二王子,若你手下没有得力的谋士,我可以帮你。”
“荀公子……”图莫显然没有料到,惊愕地瞪大眼睛。
“北邦王室混乱,想必二王子处境也算不上好,更别提大王子为了赎回你可割下了一大块肉,更是恨你入骨,”荀定一言戳中要害,“我可以帮你夺权,稳固地位,你有单于的偏爱,对我来说这不是件难事。”
“荀公子……”图莫动容,声音微颤。
“但我不是白帮忙的,”荀定一看他自顾自脑补出的感动就头疼,这人真当他是做善事呢,“若我真帮你夺权成功,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荀公子。”图莫应得飞快,生怕荀定收回这番话。
看他傻头傻脑的憨样,荀定就不由得联想到他扶持的另一位殿下,精明深沉,有谋有略,看着可比这位顺眼多了。
他不由担心起在北邦的未来,揉了揉额角,就对图莫下了逐客令,看图莫欢天喜地挂着笑容离去,更加担心了,就算真给图莫谋到那个位置,他真守得住吗。
*
马车车夫每隔一段时间就换值,因此车队日夜不停地行驶在通往北邦的路上。荀定猜测图莫手上一定拿到了中原的部分地形图,否则怎么会对绕开城镇的路如此熟悉。
荀定偶尔感到烦闷时掀开窗边帘,车队走的基本是山路,幸而车身稳,才没有什么颠簸感。
窗外的树逐渐变得稀疏,荀定心下明了,快到边境了,北邦想必也不远了。
一路上图莫总是找借口赖在荀定的马车里,没话找话地聊着,为了保持和暂时的合作对象的良好关系,荀定只能时不时附和对方的话,没想到图莫却觉得荀定的态度软下来是因为他的殷勤,反而更加兴奋地找着话题。
迎合图莫的话题实在费精力,荀定只好大多数时间躺在床榻上假寐,他身体从来不好,以前也不会放任自己休息这么久,这段时间反而把身体养好许多,精气神都昂扬起来。
尘沙逐渐扬起,边境已到。车队肃然的氛围陡然松懈下来,马车外偶尔还会传来说笑的声音。
然而车队的速度不降反升,没过几天荀定就闻到了不同寻常的青草气息。
*
北邦首城。
车队通过城门检查后缓慢地驶入主宫,荀定掀起一角帘子,对北邦首城的富庶感到心惊。
就算是在最严峻的战争时期,贵族们也总有享不尽的荣华,就算是在资源匮乏的北邦。
听说老单于对第二任妻子拼死生下的二王子宠溺非常,从小在金银堆里养大的,怨不得二王子如此轻信鲁莽,毕竟再任性妄为都有人兜底。
老单于自此前遭遇暗算,身子骨就一落千丈,头疼的毛病也就此落下,否则也不会任由大王子疯狂敛权,但北邦的内事被捂得严实,外界只知道一星半点,也不知老单于的具体态度。
即便身体抱恙,在听说二王子终于回宫时,老单于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宫门处迎接,远远就能看到单于的仪仗。
二王子兴奋异常,这一行他收获颇多,父亲一定会为他骄傲的。
他拍马就往宫门疾驰而去,一拉缰绳就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单于跟前,扶住单于颤巍巍的手臂。
“父亲,我回来了!”图莫扬着眉梢意气风发。
“诶,回来就好,”单于欣慰地抚着图莫的手臂,他往后看去,问道,“儿啊,听说你这次带回来一个人,神神秘秘的,是谁啊?”
“父亲,就是那个文曲星荀公子,我好不容易请回来的,你可要态度好点。”
“荀公子?”单于脸色一变,“就是你从小念到大要娶的荀公子?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太荒唐了!”
“没有!”图莫看单于明显误会的神情,涨红着脸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把荀公子请回来做客的。”
请荀定当谋士助他夺权的事当然不能摊开来和单于说,图莫只能搬出做客的言论。
单于虽然不信,但荀定的马车也快要到宫门前了,听闻荀定的外祖父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国公爷,就算是乱世也无人敢对国公府动手。
况且荀定的才文名声早已传遍,他们北邦也是敬仰这样的文化人的,所以即便看不惯二子对荀定的一往情深,还是笑呵呵地迎接着荀定。
“荀公子舟车劳顿,想必疲累不堪,快快入宫吃个便饭,好好歇息一番。”单于没有端着架子,只是把荀定当作孩子请来的小客人一样对待。
荀定自然能感受到单于的善意,拱手对着单于行礼道:“单于福安,突然前来,多有打扰,请见谅。”
“诶,你是小莫请来的客人,怎么能说打扰,来来,快快进宫休整一番,你就在宫里安稳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单于笑得亲切,不似伪装。
一行人往宫内走去,单于在路上对着图莫好一阵嘘寒问暖,时不时再关心一下荀定。
荀定跟在一旁倒也没有受冷落,只是心下唏嘘,都是帝王家最是无情,看来这北邦还是很重视亲情,和中原倒是大不一样。
简单吃个便饭后,单于的身子就有些支撑不住,只好回寝宫休养。
荀定住在了图莫的院子旁边,是个装饰清雅的小院,倒和这宫里其他院子的奢华大相径庭。
送荀定进院子后,图莫就贴心地告退,让荀定安心歇息。
送来服侍荀定的婢女看着地位不低,说话也不畏缩,她凑在荀定旁边说道:“小公子,这院子可是从几年前就开始布置的,都是我们尊下学着中原的样式装的,我猜呀,多半是料到了您会来这住呢。”
荀定不接话,只是温柔笑道:“把我带到厢房吧,我想休息会了。房内不需要留人,我不习惯有人贴身照顾,麻烦你了。”
婢女哪里被这么客气地对待过,受宠若惊地回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带小公子前去,床铺早已铺好,小公子好好歇息。”
说罢就动作利索地带路、收拾房间、点上烛火,安静地退下了。
荀定长出一口气,怔愣地看着床顶,一个人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暗处说不定还潜藏着什么危机,说是冒险也不为过,也不知道中原那边宋述何渡他们怎么样了,师父有没有收到他们的信,他们会不会太担心。
而且,北邦王室的氛围好到他都有些生疑,照单于对待图莫的态度,怎么会让他陷入权力都被大哥垄断的境地,为何单于在小辈的权力争夺中毫不作为?
疑点重重。他决意明日要去和图莫打听打听。
*
第二日荀定还没见到图莫,反而在院门口看见一个时不时探出又缩回的毛茸茸脑袋。
他踱步上前,趁那个脑袋还没收回的间隙,轻轻敲了一下,那个脑袋迅速缩回去,瑟缩地不敢抬头。
婢女匆忙地跑过来,拉过小孩,就要跪下请罪,被荀定赶忙拉住,他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就要跪下了?”
婢女惶恐谢罪:“小公子恕罪,小清她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我这就把她带走。”
“等等,”荀定还没弄清状况,一头雾水地看着婢女就要带走一直低着头的小孩,拦住她的动作,“我没觉得冒犯,你先等等。”
婢女抖着身子不敢说话,身体却紧紧拉着小孩,像是生怕荀定注意到。
荀定蹲下身,语气温和轻慢:“你好啊,我是荀定,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惊愕地看向他,小孩低着的头也慢慢抬起一点,特别小声地回道:“小清。”
“小清你好,要不要进院子和我一起玩?”荀定脸上扬起亲和的笑,眼睛微眯,是月牙的弧度。
他极致温柔的声音安抚住了小清,她悄悄抬起眼打量着这个哥哥,以前这个院子从没有打开过,这个哥哥还是第一个住进来的,所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别致的院子,站在门口看入了神,才被抓个正着。
起先她害怕这个哥哥会凶她罚她,没想到不仅没有,还邀请她一起去玩,小清警惕的心防一下就放开了。
她的脸抬起,但是紧张地看向这个温柔的小哥哥,意外的没有看见他脸上有惊吓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