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芸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精美的床帐,看着花纹样式就不可能是自己的小破屋。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回想自己晕倒前的最后一幕。
她看到的那张脸是雁鸣。
真是可恶,芳芸懊恼地想,她一门心思要躲着她,没想到偏偏躲不过去。
还被她救了。真是的!
她正在暗自懊悔,房门突然被推开。
雁鸣身着一身枣红色长袍,束着黑色腰带,几个银制佩环挂在腰间,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好一派风流少女模样。
“醒了?正好,把药喝了。”
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味儿,芳芸皱了皱眉,断气药碗一饮而尽。
雁鸣一下子乐了。
“不怕我下毒?”
“我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差这点毒?”
雁鸣赞赏的点头。
“你应该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吧?”
“知道,”芳芸淡淡地说:“两种药物冲撞中毒。”
“最差的后果是什么?”
“一死了之。”
“……确实不能再差了。不过,我有法子救你。”
芳芸抬头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对方一脸自信。
她想到了那颗被退回的水灵芝。
同样能解百毒。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
“??”芳芸瞪大了眼睛。
“……帮我个忙!”
呼~
“什么忙?”
“跟我回京城。”
“多久?”
“不定。”
“这和卖给你有什么区别?”
雁鸣低低地笑了,“当然有区别,又不会让你真卖身。”
芳芸往后退两步,谨慎地看着她。
雁鸣收了逗弄她的心思,直视她的双眼正经说道:
“早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是谁,有多大的本事,以及,此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父亲是落云派的第二代掌门无尘,你从他那里继承了绝顶的聪明。那年落云派的最后几个人被屠杀,而三岁的你目睹这血腥的场面,后来几年又被迫认贼作父,成为松鹤的药人。”
“出逃后被人帮助成为京城名旦,一时间风光无限,但并不自由。”
“你为了报恩设法进了王府,随时等待恩人给你下的命令。后来明容死了,你想办救活了她,妄图带着她逃走,摆脱所有的控制。”
“我说的,可有错?”
芳芸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谨慎警惕,她下意识地握上左手腕。
空的!
不好!她的暗器全被卸下来了!
雁鸣看着她的小动作笑了,“别这么紧张,这些并不算什么隐秘的见不得人的事。”
“雁鸣小姐,我不过是求一个安稳生活而已。”
“我知道,所以只要帮我的忙我就能给你安稳的生活。我保证!”
“所以……你要我干什么?”
说到具体要做什么时雁鸣明显一顿,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件事还没有具体的苗头。
“我……我也没法细说,但是我说一点你就知道了。”
“嗯?”
“起死回生术。”
“你要复活谁?”
“不是我要复活谁,而是别人。”
“要我帮她?”
“阻止她。”
“这很简单,过程中任何一点小失误都不会让这术法成功的。”
“我知道,只是此事复杂,我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要行禁术,以及她要复活的对象,也让我怀疑。”
绕来绕去说了这一大堆芳芸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大概捋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了,只是还要等。
这样一来又坐实了她对京城之人的不好印象,说话永远吞吞吐吐,脑筋永远绕来绕去。
她哂笑出声,雁鸣惊觉:
“你笑什么?同意了?”
“不同意你能救我的命?”
“必然不能,毕竟水灵芝千年难求,我没那么心善。”
“那我们就合作愉快吧,你给我解药,我随你回京。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我不进内城,只在城外居住,还要改头换面换名字。”
“可以。我在京郊有处别苑,你就住在那里,改头换面还得再找名医……”
“无须名医,我自己即可。”
“好吧。还有别的要求吗?”
“别的……暂时没有了,等我想到再说。”
“好,成交。我这就吩咐人给你熬药。”
芳芸点点头,雁鸣再无话可说就出去了,随后吩咐玉柳把水灵芝混合其他药材一起熬了。
芳芸又浪费了不少力气,她刚躺下,喉头又涌上来一阵甜腥,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噗——”
血色浓稠发黑,芳芸怔怔地看着,若是没有解药自己怕撑不过明天。
她半个身子都垂在床外,没有力气撑上来,直接晕过去。
当玉柳再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下了一跳:
“姑娘?!”
她将芳芸扶起来,又在她脸上洒了好几下凉水,过了一会儿晕倒的人才悠悠转醒。
刚好药也晾得差不多了,玉柳端过来一口一口地给她喂进去。
“姑娘喝了药就好些休息吧,明日就能好了。”
“有劳……”
玉柳扶着她躺下,还帮芳芸掖了掖被角,这么会功夫她就睡着了。
毒素将她的身体摧残得太厉害,怕是得养好一阵子才行。
玉柳叹息着出了门。
有了水灵芝,芳芸很快脱离了濒死的危险,但身体亏空得厉害,每日需要大补。
流水一般的药材补品喂进她的嘴里。
中午她刚喝完了老参汤,感慨道:
“你们家小姐可真有钱呢。”
“那时,”玉柳骄傲地听起胸膛,“小姐颇得老爷宠爱,这世上最好地东西都紧着她挑呢。”
“你们老爷又是谁?”
“是……京城大户。”
京城大户虽多,可这么有钱的究竟没几个,更何况是把钱花在女儿身上。
再者说自己混迹京城多年,少有她不认识的,这丫头遮遮掩掩地说话,实在可疑。
雁鸣今日心情其佳,颇有闲情逸致地去渡口钓鱼,她架好鱼竿在一旁坐着,茹卿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生后。
那天吵完架后两人虽没再说过话,但是茹卿通过行动告诉雁鸣:休想摆脱我。
她不出声打扰闹腾自己,雁鸣也就随她去了。
钓鱼是个考验耐心地活,好在雁鸣并不缺少耐心,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尽管一条鱼都没钓到兴致不减分毫。
太阳从天空中央慢慢往西移动,开始刮风了,有点冷。雁鸣拢了拢衣服继续等鱼,茹卿被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她今日虽穿的不是纱衣却也很单薄。雁鸣余光中瞥见她双手抱臂取暖,心动了动,扔了一吊钱给她:
“去后边的茶楼里吃点心吧。”
茹卿咬咬唇没再矫情,脚步轻快地去了茶楼。她喝了壶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挑着味道不错的又包了一包,揣在怀里给雁鸣带回去。
渡口有船停靠,雁鸣一心两用,看着河里的鱼也看着看着下船的行人。
“雁鸣,张嘴——”
茹卿回来了。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自己小姐而直呼名字的呢?
“怎么了?”
“这桂花酥还不错,尝尝?”
“我不吃甜。”
“不甜,张嘴——”
雁鸣很听话地张嘴,松软的糕点进到嘴里,她轻轻咬下一口,桂花香瞬间充斥口腔。
确实不甜,很香。
她就着雁鸣的手吃完了剩下的半块。
甫一抬头,与现在船上的人目光相对。
“明容?”
雁鸣放下鱼竿走上前去,“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我应该在哪儿?”
明容边说边抽刀,飞身跳到岸上直冲雁鸣而去。
端着糕点的茹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雁鸣一把推开,“躲远点。”
两人就这么在岸边交上手。
刀剑碰撞发出“铿铿”的声响,明容脸色阴沉毫不留情,刀刀冲着致命的地方刺去。
雁鸣年级本就小一些,武功上比不过明容这个从小就练的行家,再加上她心中藏着事,因此步步后退以防守为主。
直到明容一刀向她的门面劈来,她以剑横当,虎口被震的发麻。
“你到底发什么疯!”
明容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一点都不想回答她的话,双手一个劲的用力。
雁鸣眼看着要被压下去。
这时明容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冷风,身体出于本能先一步撤开,然后顺势往风源处踢了一脚。
“啊!”
茹卿没受住,捂着肚子摔倒在地。
“茹卿!”
雁鸣懵了,赶紧跑过去扶住她,而明容也被这一声痛苦的叫喊唤回神来。
自己那一脚力道不轻,茹卿脸都白了,歉疚涌上心头。
“你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雁鸣暴怒,一手扶着茹卿一手剑指凶手。
看着她愤怒的样子明容更加生气,误伤人愧疚是一回事,想杀雁鸣又是一回事。
“你居然有脸问我吗?松鹤出现的那晚你为什么不带人抓他?知道我们在渝疆吃了多少苦吗?”
“吃苦?哼,你是任满子的最心爱的外孙女,怎么可能吃苦!”
“那芳芸呢!我不过是踢了她一脚你就心疼的不行,芳芸的身份,外祖父会容下她?”
“雁鸣,你记着,若是芳芸出事我和你不共戴天!”
“呵,装什么,你非要带着她进渝疆,非要把她暴露,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别装了明容,你也害了她。”
“你——”
明容又要上前,这次被身后的手下拦住了,“小姐,时候不早了,赶路要紧。”
她沉着脸色,恨恨地看了雁鸣一眼后上船。
船走出一段距离雁鸣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茹卿脸色惨白,咬着唇不说一声疼。
雁鸣看着心里觉得怪怪的,有点酸又有点疼。
“是不是傻!不会武功往上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