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芸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雁鸣。整个船舱只有她们两个人，雁鸣坐在最里面含笑看着她:
“芸儿，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逃跑啊？”
芳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厌恶地说:“别这么叫我，恶心，我们没那么熟！”
“好吧好吧，芳芸姑娘。你现在能告诉我这是打算干什么去吗？”
“关你什么事！”
芳芸想这个人总是阴魂不散爱打听自己，定然不是什么好人，何况她还用水灵芝当筹码……等等！水灵芝！
一瞬间她就有了主意，从小包袱里拿出水灵芝推过去。
雁鸣挑眉，疑惑不解。
“前些日子收了你的水灵芝，想了几天觉得很不妥，还是还给你吧。”
“我送你只是因为它在你手里能发挥很大的价值，不是想用它来做交易，你不必这么警惕。”
“我用不到它，你收回去吧。”
芳芸态度坚决，雁鸣没办法把水灵芝又拿了回去。
她看着已经合眼养精神的芳芸，目光探究，这人奇怪，唱戏的时候不爱钱，现在也不稀罕这些珍惜药材。婴骨是这样，水灵芝还是这样。
她喜欢什么呢？
哦，好像是喜欢自家姐姐，可姐姐已经欺骗了她，还有什么可以喜欢的呢。
雁鸣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多温柔，只是一直盯着她，一直盯着她。
船走了一天一夜，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破村子，船家上岸补给，芳芸坐在岸打量。小村子三面环山，很是幽静，暂时住在这里，等有机会再离开，起码要让她们找不到。
身体首先感知到心里的想法，芳芸拎着东西跳下船，本来还在出神的雁鸣突然惊醒，看着芳芸倔强的背影愣了，然后站在船头上大声问:
“你去哪？”
芳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消失在小路尽头。
这是身后另一条船缓缓靠近，玉柳横跳过来问:
“小姐，我们接下来要……”
“我要带走她！”
雁鸣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个。
玉柳又傻了，“小姐的意思是？”
“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早晚有一天，让她再也不会无视自己，让她眼里心里都是自己。
“留下几个人进村，暗中盯着她，有什么异动赶紧告诉我。”
“是。”
雁鸣撩开衣摆跳上了另一条船。
却发现茹卿正坐在船中央煮茶，动作僵硬，神色也算不上好。
她不管不顾，拿起一杯温度刚好的茶一饮而尽，如同喝酒一般。
茹卿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幽怨地说:“你就这么喜欢她？”
“谁？”
“明知故问。”
雁鸣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转过头略微诧异地看着女人，“你管太多了。”
说罢放下茶杯走到船头。
茹卿不死心，起身跟了上去，雁鸣站在船舱的最高处，她伸手从背后抱住她。
时已至深秋，天气冷得厉害，而茹卿还只穿一身薄衣，雁鸣曾经笑过她是积习难改，当时茹卿反驳说:
“我是体热。”
现在她身体的温度透过两层衣服传过来。
雁鸣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但她并不想回应。感情是件麻烦事，她怕麻烦，同样也怕那些缠人的烈女。
她对芳芸感兴趣一方面也是因为对方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况且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办成……
想到这儿雁鸣的心又冷下来，她扣住环住自己腰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无情地说道：
“我为你赎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为我谈了那么久的琵琶付的钱而已。”
“我要做什么，我喜欢谁，都是我的事和你无关。茹卿，你现在是自由身了，不必总是跟着我。”
“你什么意思！”
茹卿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要赶我走吗？”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好，好一个不是一路人……我本以为自己还是不同的……”
美人落泪，看得雁鸣眉头直皱。
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之后果然耐心不少，要是在十三四岁有人听不懂她说的话还哭哭啼啼的，她一定会把对方打一顿！
可她现在是个成熟的人了……
雁鸣心里突然感到烦闷，一个飞身又跳会原来那条船。
“！”
玉柳被吓了一跳，“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她怎么在里边？”
“她？茹卿？哦，您也没说把她赎回来之后怎么办，就一直跟着我们。”
“胡闹！想办法把她打发走，给钱也好，让她离开。”
“您……和茹卿吵架了？”
玉柳试探着问，她极力不想惹自家小姐生气但对方还是炸毛了。
“什么叫吵架了，我和她很熟吗，啊？！”
“不，不熟，不熟。”
“那赶紧去把她安排好！别整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地！”
“是，是……”
原来是茹卿姑娘哭了啊。玉柳从这边桌子上顺了点东西，赶回去安慰受害者。
茹卿已经不落泪了，只是眼睛还红红的，像个受了委屈地小兔子，看见来人是玉柳明显的失落了。
玉柳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她俩人吵架为什么非要自己夹在当中间。
“姑娘别气，小姐就这个脾气，你多包涵点。”
“我哪敢有什么脾气呢，原是她买下我，是我的恩人，她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嘶~这对吗？
“小姐性情古怪，这么多年只有您能和她正常交流，这说明她心里是有您的。”
“她的心那么大，谁都能放进去。她还要赶我走呢！”
玉柳:“……”
不如直接给我一刀。
她木着脸转身跳到另一条船上，毫无感情地问:
“河对岸有个村子，把茹卿扔在那里合适吗？”
“可以是可以，你问过她的想法了吗？”
“她说听你的。”
“我……再说吧，等忙过这一阵回京再说！”
玉柳抽搐着嘴角，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
芳芸上了岸并没有找住的地方。而是一路走一路避，最后上了辆马车悄悄走了陆路。
雁鸣这个人还是太危险，她能躲则躲。坐破马车走了三天后，她在一驿站短暂地休息又换了一辆车。
一直走到另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小镇。
芳芸在这里停下来。
她去人烟稀少的山上找了个没人住的小破屋，修修整整也能暂时住人。
往后几天，她就在边住边休整。
窗户总是漏风，这天上午她下山买了几张明纸和一些吃的，回来草草吃完饭就开始糊纸。
半个时辰后大功告成。
芳芸擦着汗站在不远处看着小房子，破虽然是破了点，但好歹也是自己的。
日子还长，好日子还在后边。
越想越高兴，嘴角的笑还未收起来腹部突然感到一阵异样。
“噗——”
鲜血猝不及防地喷涌而出。
芳芸瞪大双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晕倒在地。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地面冰凉，芳芸从地上艰难地爬进来。
进屋、点蜡烛，她又发现自己半身都是血迹，于是又先撑着身子换了衣服。
等心脏平静下来后芳芸左手搭右手给自己把脉。
脉搏微弱，是明显地相克中毒之状。
芳芸首先想到的是给任满子制的“长生不老丹”。
那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丹。
纵使他是明容的祖父，芳芸也不会轻易地就释怀他要杀了自己这件事。
因此她在丹药里放了竹粉，这东西对人的身体有害无益。
当时自己也吃了一颗，毒气的其中之一肯定是来自它。但另一个是什么呢……
芳芸陷入沉思，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今天又是十五号了，兜兜转转一个月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上次十五的时候，她们还在云水镇。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才到云水镇没多久，明容却生了病，晚上她拜完月娘娘还得给明容煮药。
那药好苦，得哄着她才喝得下……
等等！
药！
电光石火间芳芸突然想起来，她在渝疆受了重伤后喝了好几天巫医开的药。
想必是某种药材与竹粉冲撞，这才让身体受伤吐血。
午夜时分，芳芸第二次给自己把脉。
脉象还和之前差不多，芳芸稍微放了心，说不定是暂时的冲撞，缓缓就好了。
然而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棘手。
两种药材发生的反应不仅没有淡下来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接下来的几日芳芸不定时地吐血昏倒，这么下来身体孱弱不堪。
她不知道巫医煮的汤药里到底放了那些药材，因此不能对症给自己制作解药。
若是此地能找到一株百毒解，自己倒是可以再制作一些解药，但这地方不过是普通山头，没有灵气生长不出这样的话。
那该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呢……
芳芸躺在院子里有些绝望。
她才二十多岁，正是大好的年华。
前十几年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平平淡淡的、安全的活着。
这是什么很奢侈的愿望吗，为什么老天要一次一次地打击她。
每当自己感觉一切都要稳定下来时突然再掀起一个风浪，为什么！
就因为自己是落云派的后人？
可当年他们做的孽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这因果报应要施加在自己身上？
她不服！
“呕——”
芳芸的心脏突然抽痛，一口鲜血涌出来，四肢也随之无力。
摔倒在地下，天地万物都翻了个个。
就在这时，一双黑靴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芳芸顺着往上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雁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嘲笑道:
“哎呀，好狼狈啊。”
芳芸说不出话，朝她伸出手。
“你求求我，求求我就救你。”
伸出的手攥住了那花纹衣摆，
“求你……救我……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