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插曲在谢瑜林安二人有意无意的遮掩下结束。
四人沐浴朝阳暖光走回家中,眼神中没有多少悲伤,更没有喜悦,只余一片少见的轻松。
谢瑜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做好了决定,就会早早行动起来。
回到家,四人搬来了小凳子,坐在院前的空旷处,闲聊了一下。
谢瑜目光扫过三人,“我要去村长家一趟,做个答复。”
林安颔首,表示知道了。
林承和林予乖乖坐着,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谢瑜要做村塾夫子的事情。
“但我不识路,需要有个人带我去。”谢瑜下意识将视线投向林安。
林承有些不开心,伸手抓住谢瑜胳臂,委屈的嘟着嘴,“谢瑜哥哥看看我啊,村长家我认识路,也能带你去的。”
干嘛一定要大哥带啊?他带不行么?
林安刚刚勾起的唇立马垮了下去。
他瞥了林承一眼,第一次觉着这个弟弟话很多,还很烦人。
“我带你去,林承林予留家里练字。”林安冷着脸拍板,一把牵住谢瑜的手,站了起来。
谢瑜顺势起身,笑嘻嘻的朝承哥儿予哥儿挥挥手。
“你们俩在家好好练字哈,我回来会检查的。”
林承苦瓜脸。
林予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瑜和林安交握的手,心下很是骇然。
牵手如此牵得自然。
怕是其他更亲密的行为也……
也不知道哥是怎么想的,还未谈情便已献身,这世道哥儿本就艰难。
唉!
只希望谢瑜哥哥能对哥好一些吧,好得长长久久的,彼此永远都不辜负。
谢瑜林安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家。
此时天光明媚,蓝蓝的天空衬着些许薄云,清风徐徐吹拂,欢悦的勾着、撩着行人鬓发衣摆。
四野一片碧绿如洗,高高低低的野草在道路两边缓缓朝身后掠去,路面上的大石头不多,板板实实的,一点也不显得泥泞。
谢瑜觉着有些意外,村里是单单修了这条路而已么?
“这路是精心修理维护过的么?怎的不像另一条路那般泥泞?”
林安悄悄看了谢瑜一眼,声音低沉清冷:“路是早年修的,那时村中公账上有不少银钱,村长便安排了一项修路计划,每年修好村里的一条路。”
“后来有人反对,觉着修路不如重建村塾,给村子的孩子一个改命的机会,周围村子都开了村塾,只我们村连村塾都没重建好。”
“慢慢的,村里很多人的想法就变了,都提议改建村塾。村长没有办法,就把原先准备用来修路的银钱都拿来重建了村塾,并采买了一大批教具。”
谢瑜听村长说过一些,默默猜测:“后面没钱请夫子,村塾就放着了,对吗?”
林安抿了抿唇:“是的,直到你的出现。重建好的村塾才迎来第一任夫子。”
谢瑜被林安牵着手往村长家走,路上遇着一些村民。
不知为何,谢瑜总觉着村民看他们的眼神不太对,就连村民的窃窃私语,他都觉着是在说自己。
谢瑜麻爪了,尴尬得不知所措。
他忍不住偏头,问身旁的林安,“他们是在说我们么?”
林安眼尾藏着浅浅笑意,冷硬的神情莫名变得柔和。
他当然知道村里的那些碎嘴子会说些什么,不过就是骂他不知羞耻,无媒无聘就跟谢瑜搅合在一起。
不痛不痒的流言蜚语而已,他不在乎。
“不用管,长舌头的人太多了。”
“好吧,可我总感觉他们骂的很脏。”
谢瑜有些烦恼,“我不喜欢……”
总有人造谣生事,那还怎么过恬淡的小日子?
他最讨厌麻烦了。
林安注意着谢瑜的神色,瞧见谢瑜脸上的忧愁和不喜,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慌。
他不自觉咽了咽喉咙,掌心冒汗,“你与我一起,被说是肯定的,除非……”
说到这里,林安微微垂下脑袋。
谢瑜却是眼睛一亮,急忙偏头看向林安,“除非什么?”
能解决麻烦的办法就是好办法!
除非娶我……
这四个字林安不敢说出来,他害怕说出口后,从谢瑜嘴里听到自己不愿意听的答案。
他就是自私,想独占谢瑜这个人,
像阴沟里的老鼠,觊觎外边的丽日和风。
“除非你娶他咯!你娶他,你们就名正言顺了。不然,等你们偷偷在一起这事儿闹大了,他就得浸猪笼!”
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男声,把谢瑜吓了一跳,林安直接原地僵直,呼吸都停住了。
来人是个身量不高的男子,一身淡蓝色细布棉衣,脸蛋很白,手指光洁,瞧着家境还算富裕。
谢瑜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
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谢瑜,该怎么称呼你?”
蓝衣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谢瑜,语气有些轻佻,“外来的啊,长得不错,难怪勾得林安倒贴,与你无媒苟合。”
“算盘子打得不错,林安虽然长得冷,但能赚银子啊!汉子都没他一个哥儿能赚银子,日后有你享不尽的福。”
蓝衣男子绕着谢瑜转了一圈,“我叫李悦然,跟林安一样是哥儿,你喊我李夫郎就好。”
谢瑜震惊,有些懵逼,急忙看向李夫郎,像殷殷求知的学生,“什么无媒苟合?什么哥儿?”
李夫郎翻了个白眼,伸手猛地一推谢瑜的肩膀,咬牙切齿,“装什么装,手牵得那么自然,早睡过了吧!”
“林安模样不好,身量比寻常哥儿高半个头,还常年在山上打猎,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好哥儿!”
“人清清白白跟了你,你呢,拔吊无情,还在这装傻充楞!”
“啧啧啧!简直畜牲!”李夫郎越说越气,抬手甩了谢瑜一巴掌。
莫名其妙挨巴掌的谢瑜:……
不是,他也没干什么啊?总共说了两句话,怎么就挨巴掌了?
看着李夫郎气呼呼离开的身影,谢瑜迷茫的皱起眉头,被甩巴掌的那边脸,一道清晰的五指红痕显露出来。
他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林安,满眼都是疑惑之色。
“我跟你怎么就无媒苟合了?还有,你是哥儿算什么说法?”
林安不舍的松开了谢瑜的手,眼底满是惊慌之色。
他从未想过哄骗谢瑜,只想让谢瑜知晓真相的时间能延后一些罢了。
从相识第一日,谢瑜喊他“兄弟”开始,他就清楚的了解谢瑜不知晓他哥儿的身份。
却不想,谢瑜连哥儿这个性别都不知道。
“哥儿是个性别,男人女人以外的第三种性别。但大多数时候哥儿与女人归为一类,具备生育能力。”
林安目光幽深的盯着谢瑜,“你之前嫌弃的声音,是我的本音,哥儿声音比较轻澈甜软。”
谢瑜被引导着陷入回忆之中,眸子略微失神的补充:也比较勾人、撩人……
不过,他回神也快,没让林安发现异常。
谢瑜抬眼看林安:“所以,理论上我得把你当作女子来看待,而不是兄弟?”
林安默然点头。
心却碎了一块。
“嘶!”谢瑜回想起昨晚林安的帮助,面色刷一下涨红。
照着哥儿与女子一类的说法,那他昨夜岂不是轻薄了林安?
古代女子清白比命都重要,哥儿想来也是一样的……
难怪李夫郎会那么生气。
天啊,他阴差阳错毁了救命恩人的清白!
他若是不娶林安,照着古代哥儿失贞的规矩,林安就得被抓去浸猪笼,丢了性命!
谢瑜烦恼极了,原地转着圈子。
该怎么办呢?
事情怎么就变得糟糕起来了?
林安看了谢瑜一眼,瞬间读懂了谢瑜心底的焦虑,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将人轻轻往自己怀里带。
但凡谢瑜有半分抗拒,他就立刻撤回自己的手,以及自己全部的奢望和贪恋。
感情就是这么奇怪,看上眼了就是看上眼了,面对谢瑜,时时刻刻的心动做不了假。
谢瑜看着环过来的双臂,没有任何闪躲。
他与林安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一个安慰的怀抱,算不了什么。
与林安多日同床共枕,这个时候提什么身份大防,简直多余。
手臂环抱着谢瑜,感受着身前人身上清新的好闻气息,林安眼睛亮亮的,好似雪夜银霜下闪烁着碎光,璀璨夺目。
林安切回专属于他哥儿身份的轻软嗓音,“谢瑜……你娶我吧,什么麻烦都能解决。”
“我很好养,也能打猎赚银钱,一切农活我都能干。”
轻软嗓音突然低沉,透着些慌乱,“当然,我长相不行……”
哥儿圆脸才好看,他长得很有攻击性,脸也是冷冷的那一挂,不属于好看哥儿的行列。
谢瑜耳尖红红的,身体也有些燥热,早春的风凉得很,却吹不走他心头的火热。
对于林安本音,谢瑜没有丝毫抵抗力。
“没,你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眉目疏朗,自带英气,眼睛嘴巴鼻子都好看得紧。”心门失守,谢瑜下意识将自己内心的想法秃噜出来了。
环住他的手臂突然圈紧,谢瑜能听见林安瞬间紊乱的呼吸声。
“谢瑜,娶我吧……”
“你想好了么?这个世道对女人苛刻,对哥儿只会更加苛刻,你当真做好决定了么?”谢瑜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建议林安再好好想想。
他对林安暂时还没有异性间的那种感情,有的只是道义上的兄弟之情。
不管娶还是不娶,他都只会把林安当成自己兄弟对待,如此一来,定会委屈了林安。
其实,冷静下来一想。
要保住林安的性命,除了娶林安一条路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跟林安结个干亲,成为真正俗世意义上的兄弟。
如此,外人也就失了造谣生事的底气。
说不准还会反过来夸他们手足情深。
就在谢瑜犹豫之际,环住他的手臂突然松了力道,最后一丝呢喃轻语般可怜兮兮的呼唤,响在他耳侧。
“谢瑜……”
罢了。
谢瑜低头认真的看了眼腰间的双臂。
总归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不算什么稀奇的,即便暂时做不了真正的夫夫,他多护着林安就是了。
“好,我娶你。”
“不过。”谢瑜闭了闭眼,有些不忍。
林安生怕谢瑜反悔,急急的问道:“不过什么!”
谢瑜睁眼,眸光平静的望着远山,“我们相处的时日很短,若说关系,顶多算得上朋友关系。你对我许是见色起意,想着嫁给我,等时间一长,彼此熟悉了,你可能会后悔。”
“好皮囊都会老去,好颜色最终也只是一捧黄土。”
谢瑜转身,微微仰头,神情平淡无波,直视林安双眸,“我目前对你并无心动,说得直白些,我目前还不喜欢你。”
“要想逃脱流言蜚语,避开浸猪笼的下场,除了嫁给我之外,还可以认干亲,成为世俗观念里真正的兄弟。”
“即便如此,你也要我娶你?”
林安眼眶陡然一红,鼻间滞涩发酸,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卑劣心思被心仪的月光亲口戳破,他恨不能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不喜欢’三个字如同三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口上,压得他胸口生疼,喘不过气。
谢瑜看着林安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这是林安选择嫁给他必须要经历的痛苦,无法避免。
谢瑜声音没了往日轻松,只余镇定和冰冷,“回答我。”
强扭的瓜不甜。
不过,林安做出的选择他都会尊重。
等了一会儿,林安情绪平复,哽咽道:“我……还是想你娶我……”
谢瑜退开林安的环抱,面色平静,“好,等事情平定下来,我便入赘到你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