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S大裹着层薄霜,天文系教学楼的暖气管道发出细微嗡鸣。
季寒攥着裴砚的体检报告冲进宿舍时,正撞见少年蜷在轮椅上调试射电望远镜接收器,苍白的指尖被冻得发紫。
玻璃隔断上凝结的水雾里,还留着他用指尖画的歪扭星系,那些凌乱的线条,像极了他此刻紊乱的呼吸频率。
“肺功能下降27%,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季寒将报告单拍在桌面,纸页震颤带倒了一旁的药瓶。
那些印着外文说明的胶囊滚落在星图上,像极了裴砚咳在纸巾上的暗红斑点。
裴砚却只是笑着捡起药瓶,金属药盒碰撞声清脆:“最新的引力波数据显示,人马座方向有持续异常波动,说不定……能验证我们关于暗物质驱动模式的猜想。”
他说话时,刻意将身体往后仰,试图让季寒看不见自己因剧烈喘息而起伏剧烈的胸口。
“裴砚!”季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轮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你的身体比任何数据都重要!”
话尾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起昨夜急诊室的场景——裴砚咳血晕倒在观测站,血氧仪警报声撕碎了寂静的星空。
月光下,少年染血的指尖还死死攥着记录数据的平板,屏幕上未保存的波形图仍在微弱闪烁。
空气陷入死寂,唯有电脑风扇的嗡鸣。裴砚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季寒无名指上的陨石戒指轻轻硌着他的皮肤。
那是他们在航天训练时的纪念品,此刻却像道灼热的烙印。
“小星云,”裴砚突然轻笑,喉间溢出的气音带着血腥味,“你看窗外。”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过观测圆顶,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银色光斑。
裴砚转动轮椅到窗边,从抽屉取出个铁盒。锈迹斑斑的盒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季寒初中时写的借望远镜字条,边角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
铁盒里整齐码着三百六十五张明信片,每张背面都记录着不同日期的星空观测数据,有些字迹工整严谨,有些却因手抖而歪歪扭扭。
“这是我们分开的每一天,”裴砚抽出最上面那张,明信片上印着漠河极光,“202X年12月24日,发现编号J&P-07的小行星,视星等12.3,方位角赤经……”
他的声音渐渐沙哑,“其实我每天都在害怕,怕等不到你完成训练的那天。怕我的身体撑不到,我们一起解开宇宙谜题的时刻。”
说着,他又拿出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无数张火车票根,都是他偷偷去航天训练基地附近,却始终没勇气下车的记录。
季寒的眼眶瞬间滚烫。那些独自在航天基地的日夜,他以为只有自己在承受思念的煎熬,却不知裴砚将每分每秒都折成了宇宙的语言。
铁盒底部压着张诊断书,确诊日期是三年前——原来从他们共同备战航天选拔时,裴砚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而在诊断书旁边,还有一叠未寄出的信,每封信都以“小星云亲启”开头,内容从生活琐事到对宇宙的畅想,再到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眷恋。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季寒的声音发颤。
裴砚伸手抚过他嘴角的疤痕,冰凉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你还记得吗?在仓库第一次见面,你护着那台破望远镜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兽。”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隔断,落在季寒书桌上的机械零件模型,“我想成为你的支撑,就像你当年支撑起我破碎的天文梦。我害怕自己就这么消失,留你一个人在浩瀚宇宙里迷茫。”
深夜的观测站再次亮起灯光,季寒推着裴砚走向巨大的射电望远镜。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最后观测计划”——验证裴砚关于暗物质波动的大胆猜想。
雪粒子打在穹顶的声音里,裴砚的呼吸声逐渐沉重,却仍专注地调整着仪器参数。
当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剧烈跳动时,他猛地抓住季寒的手:“快看!就是这个频率!和我计算的暗物质共振频率完全吻合!”
警报声却在此时突兀响起。裴砚的氧气面罩指示灯开始闪烁,他咳着血却仍指着屏幕:“把数据…保存好。”
季寒红着眼眶将他抱上轮椅,转身时听见裴砚在身后虚弱却坚定地说:“小星云,答应我,别让这些数据沉睡。我们的研究,一定能为人类探索宇宙打开新的大门。”
抢救室外的电子屏跳动着刺眼的红色数字,季寒蜷缩在长椅上,怀里抱着裴砚的笔记本。
泛黄纸页间滑落张手绘星图,边缘画着两个宇航员,其中戴着氧气面罩的小人胸前别着银色耳钉。
图注用颤抖的笔迹写着:“如果有天我成为星光,记得在人马座方向找我。”
旁边还贴着一张照片,是裴砚偷偷拍下的,季寒在天台上观测星空的背影,照片背面写着:“我宇宙里最亮的星”。
三个月后的国际天文峰会上,季寒戴着裴砚的耳钉走上讲台。
身后的全息投影中,J&P系列天体的轨迹在星空中闪烁,最新标注的J&P-1314号小行星,正是他们在那个雪夜共同发现的证据。
当他展示裴砚留下的暗物质波动数据时,台下爆发的掌声里,他仿佛听见熟悉的轻笑:“小星云,这次该换我当你的观众了。”
而在演讲过程中,大屏幕突然切入一段视频,是裴砚提前录制好的影像,他在视频里详细讲解着后续的研究方向,目光始终温柔地注视着镜头,就像看着季寒。
回到S大时,天文系楼前立起新的石碑,刻着“双生星轨”奖的获得者名单。
季寒抚摸着裴砚的名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新邮件来自剑桥大学林教授:“我们根据你们的数据,成功捕捉到黑洞合并产生的引力波,或许…这就是他说的‘另一种重逢’。”
邮件附件里,还有大量裴砚生前与林教授的往来信件,信件中裴砚不断完善着他们的理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