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年前忽然收到纪路驿让人运回来的年货，更是带回来十封信，果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云棉再也没有收到来自战场的信。

这种感觉......不好形容。

大家都知道云绵年发呆游神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连带家里的气氛都郁闷起来，越加沉重了。大爹和胖东上山打猎，家里四人里面，虎子作为纪家唯二能扛事的男子汉大丈夫，当仁不让、首当其冲的第一要务便是调动云棉的情绪，让其积极乐观面对，不然在这么下去得那个大夫说的心病就麻烦了。

水仙儿整天忧心忡忡，连不怎么喜欢的刺绣也跟云棉学起来了，就是为了让云棉教她。多一件事做，脑子总不会一直挂念一件事。

至少水仙儿和妞妞、虎子都是这么想的，想破脑袋瓜子就是给云棉找事做，给云棉找麻烦。

思念绵长，信封不达，日子到底还得继续。晃悠悠的，春去秋来又一年秋收，学堂休沐，一家子轰轰烈烈赶着骡车回到江秀村。

这两年纪家院儿荒凉，只剩两个老头子留在村里，那些个谣言像是随着纪路驿当兵去而消失，一路上遇到个熟面孔竟然破天荒收到几个笑脸，连小灰到村口的纪家屋头也光明正大。

骡车不停，虎子坐在板子上嘴角抽动，全然不敢相信，直到小灰拎着一篮油麦菜光明正大出现在纪家大门前，眉开眼笑地打招呼，虎子才有了实感。

云棉也稍微有些惊讶，以前小灰从来不来纪家，跟他见面、在一起玩儿也颇有偷偷摸摸的意思，就是怕在村里被孤立。

几张脸脑门上顶着疑惑，小灰笑嘻嘻地道：“你们不知道吗？隔壁村狗蛋两条腿炸废了，退役回家，退伍前正是在纪大哥的营的！狗大哥说纪大哥战功赫赫，战无不胜，从来无败仗，伤病退伍也有优待，比别的营队银子还多呢！纪大哥现在可是十里八方的大英雄！”

石榴树黄绿色的叶子随风摆动，树下的人露出迷茫的神色，像是全然不知晓的样子，令小灰愕然。其中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云棉，因他脑子里不断重复小灰说的两条腿炸废了，隔壁村的狗蛋两条腿炸废，都炸废了......

脑海里当即浮现纪路驿的腿被炸废的场景，云棉忽然捂住心脏，喘不过气，脸色也刷一下苍白，额头不断发着冷汗。

小灰望着云棉绝望的表情，忽然有些后怕，立马扬手解释：“不是！不是纪大哥有事，是隔壁村，隔壁村狗蛋，纪路驿英勇神武，肯定不会有事的！”

所有人都往云棉看去，一旁的虎子跟云棉挨得近，几乎感受到他的颤抖，仿佛切身感到到云棉的恐惧，便在云棉腿软即将倒下的时候扶住他：“云棉哥哥你别乱想！等会儿我们让隔壁村那个狗蛋来回话就知道大哥......在军队平不平安了。”

“别是大哥没事，反倒是你自己吓自己，吓出一身病，到时就不是大爹责骂你了，大哥回来也不会放过你！”最后一句小声嘟囔道：“那我也完了。”

其实就是云棉自己吓自己，因为日落之际，胖东也下了山，这时虎子正驾骡车到隔壁村架着纪路驿队里退役的狗蛋回到纪家。

胖东远远就看见虎子了，在门口等到人，问：“狗大哥？虎子这是做什么呢？”

“唉别提！”虎子将没了双腿的狗大哥卸下地面，协助他坐在凳子上，另一边将骡子扎到树下，一边无奈地说：“小灰哥口无遮拦说什么战场断手断脚的话，吓死云棉哥了，刷一下脸就白了，好像断手断脚的是大哥一样，这不好久没来信了嘛。只能请狗大哥来家里问问话了。”

事实上虎子已经在路上了解到情况了，虽然战场人命如草芥，但大哥在的营队是器械装备是最先进的，人员也是最壮大的，甚是受上级重视。一个有勇有谋的上尉不至于惨淡收场。

纯属云棉哥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哥走了，虎子自然替哥好好护着哥的心肝，只要让云棉安然无恙地等到大哥回来，做什么他都愿意，别说只是接一个人来问话了。

保证云棉安然无恙等到大哥回家，他的任务才算完成。这是男子汉之间的约定，是大哥离开前他郑重承诺过的话。

听了虎子的话，胖东露出一副已然了然的神情，搭着虎子的肩头说：“云棉哥越来越愁绪了，这样下去怕是不行。被大爹瞧见了估计又要被骂，得提醒着点。”

“这有什么办法！”虎子没好气地耸肩膀，甩开他重的要命的胖手：“大哥自己不来信！神仙也没法救！”

“他不来信，我们可以伪造啊！”胖东这样说。

“造个屁，你能写出大哥的一手好字？”虎子嗤了声：“连我频频被夫子夸赞的一手字都不得大哥的一点精髓，你还想伪造书信？云棉哥是谁啊？大哥贴身心肝！能瞧不出他的字吗？”

额。

好吧。

胖东无话可说，这一计便被搁置了。

人到了纪家，云棉自然看见了精壮的汉子裤子下面没了两条腿，呼吸又是一窒，扶住桌子才没晕倒。

路上的时候队长的弟弟和他通了气，见到云公子捡不伤大雅的说，尤其不能说受重伤的，狗蛋也是有眼力见的，见到眼前这几个半大小的小孩里面就有一个柔弱不能自己的，不问便自己说了：“我叫狗蛋，队长还是个士兵的时候我们就在一个班里，后来高升我也跟着他，现在已经上尉了，喊习惯了队长，别介意哈。他不能有事，少校和司令都看重他，身边可有安保的兵。司令还指望他打仗呢，不能有事，我是落了队伍腿才被炸飞的，捡回一条命已经万幸，别说有一大笔退伍费呢。”

云棉静静地看着他，眼眸一动不动，像是透过眼前的人看纪路驿一样。纪路驿一个几个月没来信了，云棉发呆的时间越发的长，连平日里热衷刺绣卖钱的活计也不大愿意动手了，净是将以往那些信翻来覆去地看。

没人打扰云棉的出神。

狗蛋望着队长的家里人，直觉气氛不妥，有些怪异，任由这群人中央的漂亮小子看着，他也不出声，心里琢磨着。听说队长有一对龙凤胎弟妹，另外还请了一对胖兄妹到家里做活，也听闻队长的媳妇柔弱不能自理。可任由狗蛋怎么看，眼前六人当中柔弱不能自理的......都不太像两女孩儿，反倒像中央那个长着一张狐狸似的漂亮脸蛋的小子。

两女孩儿一个胖乎乎的壮硕，一个眼眸活灵活现，透中精气神，完全看不出一点柔弱不能自理。被包围的云公子到正中柔软不能自理的气质，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是一种直觉。

可惜狗蛋只听少校身边人说过一两嘴巴，并不能确定传闻中的信息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心里正惋惜呢。听到有人问：“那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不来信吗？”

这就问对人了。

狗蛋回了回神，清了清嗓子：“游击战，每个地方都不能久待。不管邮信件还是发电报都容易透露最高指挥官的信息，保险起见，杜绝一切向外透露的途径。如今队长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也给无足轻重的小兵，也......身不由己。”

“南方军狡猾如斯，不得不防啊。”

狗蛋在纪家停留了几个时辰，云棉事无巨细地打听纪路驿在军营里的生活，甚至连某政委想要将女儿许配给纪路驿都给打听出来了。

这话一出，旁边翻页话本的虎子立马合上书，一脸警戒瞪了狗蛋一眼，说上头的狗蛋却完全没注意到队长的小弟眼神有多凶。

阻止的眼神无人接收，虎子只好出声打断：“大哥是不可能同意的，狗大哥你还是别说这种无聊的东西了，还不如说点大哥怎么带兵打仗的呢。”

“哈哈”狗蛋认同地点头：“确实，队长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政委，你知道拒绝的理由是什么吗？——队长说家中已有妻室！再娶别人，妻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

“是谁呢？”狗蛋看看云棉，云棉一味低头不语，然后探头探脑地看向虎子，问：“那个叫水仙儿的胖妞？看着不像啊......”

不像柔弱不能自理，更不像寻死觅活的性格。

虎子看了云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