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的出现犹如一道及时雨,及时地解了云棉当下心中的忧愁,好歹在老猎户下山前变回原来那个稍微正常能刺绣,不再只有是对着天和地发呆的云棉。
连带虎子水仙儿都松了一口气,不然到时候让老猎户瞧见了,又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骂云棉一顿,简直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那云棉何时才能透着人气?
本来就愁了,还要挨骂,万一到时候直接见阎王爷去,那就完蛋了!
没几天秋收结束,田里金灿灿的稻谷很快被铺在太阳底下激烈地晒着,天晴没几天就能晒成。今年老天爷没闹脾气,不再如同六月大婴儿的脸说变就变,连续几天都是炙热的大太阳,在太阳地下晒一会儿能变成咸鱼干。秋收时节,农民最喜这样的天,早早就能晒干稻谷。
天儿好,虎子也能偷偷懒,猫在云棉房里翻书,带着云棉一起看他从书摊子购回来的话本。云棉从一堆书里挑了又挑,选了又选,三四本都没合心意,心爱的书被挑挑拣拣,虎子到底看不下,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抢过来,丢了一本给他,煞有其事地说:“就这本,别挑啦!这本好看!”
云棉看了他一眼,也不挣扎了,就着虎子丢来的这本书打开来看,一页一页地翻来看,只是看了没几页便觉出点不一样来,随即合上书看看封面,赫然写着《品花宝鉴》四字,通篇内容却不见描写花儿,却是官绅名士与梨园童伶的龙阳故事!
开篇即一见钟情,后续发展大为不雅观,云棉红着脸频频盯着虎子,嘴巴动了动,神情欲言又止半晌却最后没任何动静。最后还是虎子察觉到什么抬头看过去,与红了脸蛋的云棉在半空中对视。
“怎么了?”虎子问他。
“你......你,”云棉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好,你个没停,深吸一口气后才勉强稳定心神再次开口:“你看过这本书?”云棉举着封面给他看,蓝色的封面,沾了金粉的四字——品花宝鉴。
虎子莫名其妙地点头:“不就将天下各地的花卉吗?牡丹怎么养殖,芍药怎么养殖与呵护,如何维持花期?”
虎子赤裸裸的坦荡倒让云棉无所适从,以至于虎子伸手过来抢,想要打开看都被吓了一跳,云棉连忙放进怀里:“这书......放我这儿了。”
虎子:“哦。”
这书说放他这,可到底没再打开过,压在箱底不见光日好些日子。一边抗拒不敢看,一边又将纪路驿代入里面的名仕,将自己代入了梨园童伶。因书册里两男人亲吻的情景与他和纪路驿重合起来,云棉又忍不住心痒,后面的结局会怎么样呢?
最后在初雪的一个夜晚,云棉没忍住诱惑,轻手轻脚地点燃了房里的油灯,从床底的木箱里翻出那本书。
外边的北风呼呼地叫,云棉偷偷摸摸地缩在被窝里翻龙阳话本,最后满身汗水,气息起伏不定地喘着,下腹像是被灌了热水,迟迟不能冷静,也迟迟无法入眠......
可惜最后名仕还是娶了女子为妻,名伶也辗转不同达官显贵,两人露水情缘,终究惨淡收场。云棉唏嘘不已,内心泛起一股未能为力之感,可从这天起,云棉多了一个喜好,便是和虎子一起到书摊子收集各种奇奇怪怪的书籍,不论是鬼怪杂谈,还是武打传奇,亦或是龙阳之好。
只不过龙阳话本却不能被人知道,只能夹杂在其他话本里面,也不能被虎子看到,为此云棉甚是谨慎,买几本书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
可不久后,云棉竟然发现虎子购入的话本里竟然就有大量的龙阳话本,云棉颇为做贼心虚,又要装作若无其事。
憋了几天才拿起一本虎子貌似看过的断袖话本,开口问他:“你看过这本书?”
虎子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又埋头于手中的话本了,语气淡淡地说:“看过啊,水仙儿也看过,还骂县长花天酒地呢。”
云棉:“......”
好吧,是他目光短浅了。如今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话本已经如此见惯不怪了,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这本书讲的就是县长与商贾之间的断袖之癖,与商贾相识前,县长花天酒地,无所不为,对商贾一见钟情后痛改恶习,一路紧随商贾其后,送花赠礼写信表达情意,貌美的商贾厌嫌县长过往的名声不予理会,但县长英俊如花,出手大气,到底没能抵住长期以往的攻势,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与品花宝鉴不同的是,最后三书六聘,两人光明正大成婚了,不知怎么的县长最后竟然怀了孩子,生了一儿一女。故事到这,也算美满。
故事跌宕起伏,一环扣着一环扣人心弦,耐人回味。尤其当中作为男子的县长怀孕生子绝是怪谈一桩,如何为之,令云棉百思不得其解。
虎子看完了手上的书,啪地合上,伸了个懒腰,左右扭扭脖子,松松筋骨,见云棉看的如此入迷,说了一嘴:“同学都说县长被妖怪附身了,不然男人不能生孩子。”
同......同学?
云棉惊奇地抬头,满眼不可思议:“你同学......也看?”
水仙儿和妞妞也都在一旁翻着虎子的话本,到云棉的话,头也没抬地说:“我都看过了。云棉哥哥,这个好看,很多人都看过呢。”
“是啊。”虎子看了水仙儿一眼,语气很淡很平常地跟云棉说:“不就一个龙阳话本嘛,大把!传闻萧大帅的恋人还是男人呢!谁敢说什么了吗?”
“看萧大帅不削了那人的脑袋!”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了好久,久到地面的雪没过小腿,旧雪沉积,新雪不断。眼见云棉好不容易没再因纪路驿不来信而忧愁,一场雪的持续不断却又激发了相思,云棉好几日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
嘭一声关上房门,挡住了风和雪,虎子水仙儿胖东却苦大仇深地蹙眉。
“再这样下去就完了。”虎子叹气道。
胖东点头:“脸都瘦的凹了。”
“我都怕他出门,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水仙儿附和道:“纪大哥什么时候写信回来啊?不是心肝么?就不怕他的心肝等不到他回来么?”
水仙儿托腮,满脸忧愁与不解:“不知道纪大哥到底喜欢云棉哥哥什么?跟.....跟红楼梦的林黛玉,不,比林黛玉还脆弱,一碰就吧嗒的碎了。”
胖东赶忙捂住自家妹子的嘴,恐吓道:“这话最好给我咽下去,给纪大哥云棉听到了,你就完了。”
“完什么完,”虎子掰开胖东的手,顺势捏了捏水仙儿的脸蛋,又拍了拍,不在意的说:“本来就是,云棉哥这性格,就大哥受得了了。全家人哄着他还不乐意,我还没人哄呢!大哥又不是不回来,只是没那么快回来而已,自己就能将自己愁死,还搞绝食,要是我娶了这样的女子,我都想一头撞死。”
“烦!”
胖东:“......”
“好了好了,”外面风雪交加呼呼作响,这厢满屋的怨气,胖东看了看自家妹子又看了看纪大哥的小弟,最后半空挥挥手,试图拍走这满屋的怨气,安抚道:“云棉也.....没你们说的你们夸张,他只是吃不下那么多,没绝食呢。”
“趁纪大哥不在一个两个就要翻天,到时候他回来可就麻烦咯。”胖东双手抱胸,难得露出一点大哥的风范,觊着两个臭崽子说道说道。
果然,这话一出虎子当场就蔫了,可见纪路驿的余威尤在,威力甚大。
虎子:“谁翻天啊?我这是担心!不吃可怎么办呢?到时大哥瞧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心肝,你以为我们就能逃过去?天真!”
好在没多久,就在初雪停的那天,一阵马蹄声从远处慢慢靠近,逐渐接近老猎户的庭院。
金黄色的阳光从天而洒下来,万雪随着日头逐渐热烈逐渐融化,云棉静坐在走廊一处,眼神空洞地望着这一切,枝头上的冰吧嗒一声裂开,瞬间嘭地掉落在地。
许多冰无序地爆裂,紧接着掉在地上,一声声万物裂开的声音响起,动静不小,却没激起云棉一点心绪,依岿然不动。
直到——门口传来一声巨响,那是虎子既惊讶又欢悦的呐喊:“大哥你回来了!”
胖东水仙儿妞妞紧接着一涌而出,满庭苑像是唱起了一计热闹的团圆戏,唯独走廊下的人僵硬的没有动作。
云棉还能听到虎子絮叨大爹又喝醉了,半夜三更才睡下,到现在还没醒。胖东呵呵地笑着,妞妞甜甜地叫哥,水仙儿则是冲到云棉身边,高兴道:“云棉哥哥,纪大哥回来了,你可得好好吃饭了!”
水仙儿净记得让他好好吃饭这事儿。
云棉不应水仙儿,眼眸却径直地往门口方向望去,与纪路驿对视上的瞬间那双漂亮的葡萄大眼瞬间蓄满泪光,闪到了纪路驿的心坎。
纪路驿很快大步迈来,蹲在云棉面前,与他平视。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抚上这张许久不见的脸,久久才开声:“怎么瘦了?”
纪路驿一出声可不得了,云棉眼眶里的水像是小溪,源源不断地流出液体,很快浸湿了那双皮手套。
“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