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秦故北望着马还青的背影跺了跺脚,一声叹息,颇为可惜的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张怀之扶起乔从西,觑了他一眼,凉凉的道:“秦四,你怎么不继续去追?他这一跑,咱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秦故北倒也不傻,走到乔从西面前仔细打量他一会,呵呵道:“所谓穷寇莫追啊!何况还有个躲在背后暗箭伤人的家伙没出现,我如何能放心你们?”
他这倒也是实话,乔从西才找到,身体虚弱的站都站不稳;张二的武功又不出众,恰恰自保;吴江月和衙役们就更指靠不上,他一走,马还青他们来个回马枪,张怀之几人只怕都要折在这。
吴江月知道秦四叔一向看不起文弱书生,觉得自己和张二叔弱得很,于是出来打圆场,换了个话题,“找到乔大人,今夜总算有了巨大收获。只是这后面该如何行事呢?咱们是这就打道回府,还是继续追寻马还青?”
马还青作为极其重大的要犯,如果不抓回来,后续的案子也会受影响。可一来乔从西身子颇为虚弱,二来余杭镇县令和县丞都不在镇上,恐怕也不行。
张怀之想了想,“要不就由衙役带着乔大人先行回去,我们几人继续追查马还青的下落。他如今已是惊弓之鸟,想来我们继续沿着余姚这一带搜索,应该能找到他。”
乔从西听了却摇摇头,指着吴江月道:“本官先不回去,你们别看本官现在很虚弱,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肯定就恢复大半。江月,你带着一半的衙役们回去,一来安其他人的心,二来县衙每日里事务不少,可不能因为此事耽误了百姓秋收秋种的大事。”
吴江月看着乔从西,心里感激他舍命救近月,还想再劝他早点回去多休息休息,就听他斩钉截铁的继续道:“经过这一遭,我才知道吃饭是多重要的事情。江月,就你回去了,不要跟我争。你比我熟悉农事,回去可以更好地指导农桑之事,老百姓的事才是大事啊!你一开始就不该抛下他们的事来找我。”
“此外,本官也有点私心,就这么被马还青戏弄了一路,本官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找到他,不给他判罪定刑,不让他人头落地,本官就枉为人了!”
此话一出,吴江月也就不再坚持了,回头点了一半的衙役,打算第二天一早回余杭。
张怀之看了看乔从西,心里倒有些敬佩这个原先平平无奇碌碌无为的小县令了,不管怎么说,他敢舍命救人又敢跟大恶人马还青死磕到底的精神就比那些贪官狗官好了百倍千倍。
“乔大人,刚刚来时,在下看见不远处有条小河,你要不要去洗漱一番?”
乔从西点点头,拖着身子往张怀之指的地方走去,吴江月看见了,原想自己跟过去的,又怕乔从西不自在,便找了一个衙役去伺候他。
秦故北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那边,确保河里的人不会出意外。
确实,在他们这些余杭人心里面,目前来看乔从西这个县令是很称职的,来了不过半年时间,不仅将县衙管理的井井有条,各班衙役各司其职,而且鼓励老百姓有事找县令,只是因为时间短,老百姓还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有事还是找张秦吴三家主事者。
乔从西之前,余杭上一任县令叫李维才,他管理余杭镇之时,想尽一切办法捂住老百姓的嘴,不仅不让他们说话还想方设法地征税,生生将朝廷的四成的地租涨到了六成,商税就更是五花八门,老百姓真是苦不堪言。
所以余杭老百姓在等,想等到秋收以后,看看这个新任的乔大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没想到没到秋收就出了拐卖孩子的事情,在这件事情里,他们看到了乔从西作为一个县令的担当,虽然后来有过误会,但是在他们心里,乔大人是个称职的好官。
乔从西并不知道自己在余杭的名声好了起来,他将自己埋在河水之下,想洗尽所有的烦恼,却发现只是更加的心力交瘁。
他这一把丢人丢大了吧。
马还青刚越狱的时候,他的顶头上司吴寻月就来信骂了他一通,说他不知顾全大局不懂变通。如今自己竟被恶人挟持成了他逃命的筹码,吴寻月大概是想把他就地掩埋了吧。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明明想做好事,却还是得了这样的结果,不管是抓马还青,还是救下吴近月。可能他只是不适合当官。
人命重要吗?当然重要,可是再怎么重要能重要的过老百姓的生产生活?
他就该在被马还青挟持的时候自杀以谢罪,这样马还青就逃不了了。他就应该只是看着吴近月失血过多而死也不管马还青的要求放他离开。
可不是说好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难道坏人以前犯过的案子就不该追究任由它们过去?
难道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
“乔大人,你这是想闷死自己吗?”跟着乔从西的衙役看他一直闷在水下,慌得找来了张怀之。
听了张怀之的话,“哗啦”一声水响,乔从西水下钻出来,清辉的月光之下,他双目炯炯幽深,茫然的问他,“余杭人称你为张二爷,张二爷,你说本官是不是该以死谢罪?”接着大力地摇摇头,溅出不少水珠,郑重的道:“本官应该在抓住马还青之后,以死谢罪。”
张怀之愣了,抹了一把脸,“乔大人这是怎么了?好好地,为什么要以死谢罪?”
乔从西笑了,“难道张二爷还不知道本官的丰功伟绩吗?虽然抓了马还青一伙人,但是任由余杭百姓冲击县衙,此乃失职;看管不力,致使要犯马还青越狱,造成百姓财产和安全的巨大损失,此乃失察;身为余杭县令,不仅自己身陷险境,还因此耽误老百姓的生活生产,更是成为要犯勒索朝廷的工具,此乃严重的玩忽职守。这几状罪下来,乔某还能怎么办呢?”
张怀之沉思了一会,看着水里的乔从西道:“百姓冲击县衙,虽然大人也有过错,但明显是有人在背后煽动挑唆;马还青越狱,可以看出县衙内部有犯人的同伙,说明马还青作恶多年不倒是因为有极大的后台;身为县令,珍惜余杭百姓的性命,甘愿以身涉险也要救出无辜百姓,这样为百姓考虑的县令,为什么要以死谢罪?”
“如果一个朝廷,需要这样一心为民的县令以死谢罪的话,那这样的朝廷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所以,乔大人,你现在应该要做的是找出马还青,将他绳之以法,为那些受害人伸张正义;你应该要做的是找出马还青背后的那个人,这个人肯定官职比你大,后台比你强硬,如果你找到了他,你敢站出来指控他吗?你还应该要做的是以后继续为余杭百姓谋福祉,余杭百姓曾经对不起你,但请你相信,他们既不怕事也不躲事,谁敢动你,他们一定第一个饶不过!”
张怀之这些话说的极是动听,乔从西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唰”一下从河里站了起来,喜上眉梢,“你说的是真的吗?”神情天真似孩童。
这种反差倒叫张怀之有点心软,看着乔从西点点头,“嗯。”
乔从西像是打了鸡血,一下子就从刚刚萎靡不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傻笑着问张怀之,“张二爷,你要不要下来一起洗?”俨然跟他已经成了大学时期的好朋友。
这边乔从西舒服洗了个澡,那边姜咹有些发愁,她一方面担心乔从西的安危,马还青是他亲手抓住的,落在他的手里,乔从西肯定不好受;另一方面又担心小红和吴昂,他们这么久没消息,要是跟李维才的军撞上就糟糕了;再一方面,郑十三似乎有些情绪不对,自己一个人躲在一边一直闷闷不乐。
她找到郑十三,才发现他躲在假山边捏小泥人,已经捏好一个,细高的个子憨憨笑着,姜咹一眼就认出那是小林子。
郑十三手里还在搓着泥,第二个泥人还没成型,看上去也不知道是她还是他自己。
姜咹皱了皱眉头,柔声问:“怎么躲在这里捏这个?手弄得这么脏。”
郑十三吭哧吭哧不说话,动作却不停,继续捏泥人的脸,眼睛一出来,姜咹就知道那是自己了。
姜咹不说话了,拿起他揉搓好的黄泥动起手来,搓出一根长长的细条,从中折成两半,仔细对比长短粗细,拿来做双腿,再捏一块正方形的肚子,然后搓一根短点细点的细条作双手,最后搓一个圆圆的脑袋,一个小泥人就做好了。
“哎呀,你不要动我的东西,你的泥人捏的真丑!你这捏的是谁啊?”郑十三一把抓过姜咹的泥人,又嫌弃又舍不得放下。
姜咹嘻嘻笑道:“你说是谁!叫你把我捏的那么丑,我就捏个面无表情的你吧。”
郑十三撇了撇嘴,“我为什么面无表情?是你现在都不看我了吧,是你记不住我的长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