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他大好年华,等又有什么等不起的?可她的话,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他凭何因为一句不能被立即证实的话而浪费他那少有的承诺?
可……若是真的,他不是白杀了一个有能耐的人?
嬴政眼神凝重,杀心被迟疑的海水覆盖。
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把未来之事说得如此笃定,怎么看都挑不出一分假意,若她真有通晓未来的能力,那留着她岂不是大利于秦国?
何况权在他手,要她性命,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就只因为这一点,他就能留她性命。
“查询好感度。”她心说。
[-5%……滴滴滴——6%!]
宣瑾:!
进展到这步,嬴政的心里应该挺矛盾的,所以这样变化并不为奇,他既想因为她的不敬而杀她,却又觉得她可为他服务,故而不能杀,这种矛盾实在是欣赏度极高。
“怎么,大王,您不敢么?”宣瑾先发制人,与其等他先把要求提出来,还不如她来。
嬴政思索的眼神定格在她身上,瞬间如同从深渊爬出的巨蛇,充满威胁,“不敢?”他冷笑,“你错了,该问敢不敢的人应当是寡人。”
宣瑾也笑,不过不是那种漫不经心地笑,而是疑惑地笑。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说的是假的,会九族尽诛,而你,也将死得很惨。”他不觉得这个问题会对她造不成威胁。
“想过,但我的家人不在这个世界,而我孤身一人,有何惧?”宣瑾一字一顿说道,声音铿锵有力,进入嬴政耳朵时,便如同铜锣被砸响。
好啊,家人都死了是吧?所以无所畏惧了是吧?自诩通晓未来,那就能得寸进尺了?
“我,我希望以后见到大王,都能这么称呼自己,如果大王准许,我将会告知您我知道的一切。”
一切……
嬴政面色极黑,自他即位,还从未有人妄想在他面前称“我”,这令他的愤怒值迅速飙升。
“就凭你能通晓未来,便连尊卑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这次换宣瑾冷笑:“尊卑?这两个字在我这里廉价得可怕,又何谈放在眼里?”
嬴政拧眉:她怎么每说一句话都呛自己一次?是真当他脾气好?!
“大王,这正是我与旁人不同之处,若您觉得我是在得寸进尺,那您就错了。”她的目光与他一直僵持着,对方这次并没有做出回复。
但由于天色已晚,令她感觉那是一双狼眼在暗中窥视着她。
宣瑾不太能明白他此刻的想法,只当他是因为自己那无休止的没礼貌而生气,可宣瑾不在意。尽管她是现代人,但她本身的性格是独立清醒的,绝不会被这压迫的时代同化。
而对嬴政而言,他是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的。
以他现在的年龄,相当于现代的大小伙子,正是奋斗的年纪,什么鬼啊神啊,对于他来说都太远了,他还不至于靠鬼神之说来统治国家,他更坚信以自己的能力,是可以让秦国强大起来的。
所以当她说自己“通晓未来”时,他的表现是泰然的,而后才是惊愕,世上竟真的会有这样的人?那他是否要听她一言?听了是不是就能更好的规避错误了?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以前他没有这个想法,是因为无人提及,但现在有人这么笃定地说出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他决定暂且信她。
“好。”嬴政答应下来,眼神渐渐退却杀意,于他而言,秦国的统治大于一切,自己的权力大于一切,信一次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我知您不信我,但这次水渠之事,只要您不从中动手脚,一切自会如我所说。”宣瑾最后补充道。
“寡人从不拿国家之事开玩笑。”就算没有她这次的话,他也是不会阻止韩国所为的,毕竟现在朝中还轮不到他说话。
好好好,您最清高了,只要您不杀我,啥都好说,宣瑾心里嘀咕。
嬴政看着她的表情,实在是令他不爽,他心里默默积攒下了一团火,想着若是此女说的是假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可若是真的,那么此女就还有用。
他就姑且忍耐她的言行,等有一天他将此女的全部想法都摸清,她也就没了用处,那时他自会杀了她。
不过在杀她之前,他得知道她叫什么,并要对这次教训记忆深刻,再也不信任何通晓未来的话语。
嬴政:“你叫什么名字?”
宣瑾短做思考,回道:“七把草。”她强压着嘴角,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玩梗搞笑程度:15%!]
她观嬴政表情,是疑惑的。
嬴政啊嬴政,你是否想到,有一天要这么悲催的被我气个半死?还要在副本中做我的搭档?不过你肯定不知道这名字有多搞笑,不然此刻你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哪个宫的?”他再问。
宣瑾略显窘迫,没想到回旋镖这么快就到了她身上,说到底系统也没给她安排具体职位,她可以随便走动,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那她应该答什么?
出于情势所逼,她只得道:“是小厨房的宫女。”
小厨房?那岂不是每日都参与他膳食的制作?这要是给他下毒,不是易如反掌?
“那你日后就不必……”
“不用,我爱劳动,大王不用管我。”她再摆手,极为积极地回答道。
嬴政:“…………”其实,他的意思是,她可以远离小厨房,避免对他产生毒杀之意。
可她似乎没理解……
也罢,监视到哪儿不能监视?何况她这么想活,又这么没礼貌,一定不希望被他抓住把柄,被他拿捏,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不会有动作。
而后,宣瑾遵从嬴政的吩咐,退出了大殿。
他见人走远,挥了挥手,阿福一直看着他的举动,故而得以第一时间会意,随即走上前来,站在他身侧一步远的位置。
阿福恭敬行礼:“大王。”
“去查那宫女的入宫信息。”
阿福微微抬起头:“哪个宫女?”他没见过有个宫女进来啊!
嬴政愤怒显现在脸上,“方才那个站在这里的宫女!”他用右手食指指着宣瑾刚刚站着的位置。
“啊?大王,方才那里没人啊……”阿福神色慌张,两个膝盖马上就支撑不住了。
“她那么大个人,方才在那里站那么久,你莫非没看见?你是瞎的吗!”嬴政猛拍桌子,被压在心底的气愤喷涌而出,他并非易怒体质,因为鲜少有人能气到他,而他又恰好善于忍耐,故而情绪是不外露的。
可在这件事上,小宫女仗着通晓未来和他没礼貌就算了,怎么阿福今天也一副作死的样子!他就不信了,刚才那宫女侃侃而谈的模样阿福没看到!
阿福膝盖随即软得跪了下来,磕磕巴巴道:“大王,奴婢方才一直站在您身后,是一直看着您的,怎会不知您前面有没有人?”
“哈……”果真是没看到啊!
嬴政被气笑了,向他勾手:“来,那你说说,寡人方才在做什么?”
阿福前进半步,到了离他更近的位置,心说我也没记错啊,怎么他就是不信呢?莫不是他看书看得走神了?但折磨他是怎么回事啊!
他知道,这会儿静默等于寻死,于是他慢吞吞的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您方才是在看书……”
“看书?寡人方才说那么多话,口都说干了,你是一个字也没听到啊?”合着他的口水都贡献给了那宫女呗?
他气急败坏,“你还敢说你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连你也满口胡言……真是!”嬴政气不打一处来,说着便把桌上的竹筒书扔到了他身上。
“大王。”
嬴政听见有人唤他,遂回过身去,向里面看着,双眸中的愤怒正剧烈燃烧着。
暗卫阿声从大殿深处走至他身侧,单膝跪地道:“大王,阿福公公说得没错,方才那里确实没人。”
什么?
数十个闪电仿佛从嬴政眼中闪过,他的愤怒渐渐消退,代替的是震惊,这怎么可能呢?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假想。
可如果说阿福走神了,那是有可能的,但如果说阿声走神了,那绝不可能。
阿声的武力远在他之上,且非常敏锐,常人有所动静他是最早能探知的,而且他与那宫女本就是在同一屋檐下,何况两人说话声音那么大,要说他没听见,那概率比天上掉馅饼还小。
可怎么会呢?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明明就站在那里,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怎么都没看见?
“那……寡人方才……是在看书?”嬴政不确信地问,他竟然有一天要问别人自己前一刻在做什么,真是可悲,不过现下也顾不得可悲不可悲的了,他得弄清楚,在他们眼中他在做什么。
“不,您是在写字。”阿声严肃道。
写字?
原本满心畏惧的阿福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以说毫无回旋之地,谁知却是忽然出现的暗卫阿声救了他。
比起阿声,他不是最令嬴政心安的人,也不是能让他有半分信赖的人,在这位君主面前,他完全没有话语权,性命随时可取,而阿声,他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参考价值,嬴政甚至会暂时放下心中所想,去听他所说。
所以当听到他和他的回答是一样的时候,阿福看到了生的机会,阿声与他从无交际,却愿意为他说话,可以说是将半个陷进泥潭的他拉了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不用死了,可谁承想满怀期待下,阿声却在最终路口和他分道扬镳了!他的喜悦立马转变成担忧。
嬴政面上的震惊之色尚未退却,但已默然,良久,他指着桌上的碗,“那这里的水是哪里来的?”
没错,由宣瑾送进来的水他还未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