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世界。
云雀恭弥孤身一人,站在老树下,低头看向手中那枚铜扣。破旧的、冰冷的铜扣,就像他们两人,只能借着十年前的彼此,道别。
所谓的明天见,到底是只属于自己一人的谎言。
“云雀前辈,”沢田纲吉走到他身后,“抱歉,我……”
看着还在老树前沉思的男人,沢田纲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那是相信了那个家伙的话,所以才私自将春廊也加入到这场计划中?还是说自己自以为这样就能挽回一些所谓的悲剧?
已经二十五岁、早就成为意大利Mafia中赫赫有名的教父,在面对自己敬爱的兄长的死亡时,依旧如同十年前的自己,不知所措。
“这与你无关,沢田纲吉,”云雀恭弥将那枚铜扣收进口袋,“礼这一生最大的荣耀就是‘春廊礼’这一存在。”
“能够作为春廊礼而死去,而非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物,这就够了。”
这样就足够了。
真的吗?
“那如果说,还有办法可以复活他,你愿意去做吗?”一股嗓音突然从众人背后响起,原本悲伤的气氛一下子被戳破了个口,消失得一干二净。
云雀恭弥转过身,便看见穿着高专制服,戴着墨镜的五条悟,男人露出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他。
“云雀恭弥,我说,如果有办法还能复活礼,你愿意去做吗?”
话音刚落,彭格列的众人便率先沸腾起来。
“kufufu,将人再度从地狱拉出来吗?虽然我也不太喜欢春廊礼那家伙,但你确定回来的不会是个恶魔吗?”这是嘴上嘲讽,实际上拐着弯提醒云雀恭弥的六道骸。
“复活?总不能像小时候捉鬼大会那样,还有地狱之门可以打开吧?”这是被唤起某些不太美好的记忆,下意识往狱寺隼人身后躲的蓝波。
“死而重生必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五条先生要是有办法的话,不如直接道明代价,”这是教父状态下,沉着冷静的沢田纲吉。
“emmm,你们彭格列还真是一致对外啊。不过我说得可是真的哦,”五条悟竖起食指,晃了晃,“死气之炎是无法拔除咒灵的,礼酱那家伙,是在恢复神志后,自愿选择死亡的,但他偏偏还留下了那枚铜扣,你不觉得奇怪吗,云雀恭弥?”
“哦对,你们对咒术界不太清楚,但你们应该记得忧太那孩子吧,他之前还去彭格列那边做过委托。他还在国小的时候,就把自己喜欢的人诅咒成了特级咒灵,虽然礼酱不会狠下心去诅咒你啦,但一个特级咒术师死前的诅咒,可不会落空。”
云雀恭弥垂下眼眸,在脑海中认真回顾了一遍最后决战时的所有记忆,挑了下眉头,“礼在死前,可没有诅咒任何人。”
他又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子,如果不是看在五条悟的确是春廊礼的好友,早在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开匣咬杀他了。
“那可不一定哦,云雀恭弥,‘爱’是最扭曲的诅咒,是每个人与生俱来,永远无法拔除的诅咒。你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他永远无法割舍的存在。”
“他想和你在一起,他放不下你。所以哪怕不是他刻意的,光是死前那一瞬间的想法,就足够他刻下诅咒了。”
那枚铜扣,并不是遗物。而是他在临死前,诅咒了自己而化成的咒物。
“如果你能找到合适的容器,他就能以咒灵受肉的方式,重回你的身边,不考虑下吗,云雀恭弥。”
五条悟的嗓音带着一丝蛊惑,他看着男人,等待着他的回应。
许久,云雀恭弥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意究竟是为何,但我不会把它交给你的,也不用去寻找什么所谓的容器。”
即便两人已经分隔十年,但仅凭那份短短数日的记忆,他就知道,春廊礼此人,从未改变。
所以啊,
“咒灵受肉的容器,得是人吧,他自己就曾经受过这种痛苦,他又怎会同意,为了复活而折辱他人的生命。请回吧,五条悟,看在你是礼的好友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不对你出手。”
虽然他匣子里的小卷已经蠢蠢欲动了。
“别这样看着我啊,不过说起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五条悟突然冲他们俏皮地眨了下单眼,看向那棵郁郁葱葱的老树。
在六眼的视线里,一股金色的力量从老树的根部喷涌而出,攀爬到每一个枝头,直至——
一朵孤零零的樱花从半空落到了云雀恭弥的掌心中。
他下意识回头,风一吹,千叶齐鸣。粉色的花朵浓灿如云,仿佛刚从二十年的梦境中醒来,摇曳着洒满了整个天空。
时间仿佛在此刻倒退了二十年,重新回到了一切尚未开始之时。
回到了他们二人初遇的那一刻。
他走回到老树面前,遵循着内心的声音,手掌贴上了粗糙的枝干。
下一秒,粉色的花雨席卷着烟雾,在他身边炸开。来者腰间系着打结的制服,齐肩的短发上跳跃着红色的丝带,那双淡紫色的眼眸透过花雨,直直望向他。
五条悟站在不远处,打了个响指,“瞧,男主角登场了。”
他曾在无数个夜晚醒来,赤脚旁观着汇入命运的每一条溪流。
最终走到那条戛然而止的枯河边,将它引入自己的河谷。
回到过去后,春廊一如既往地趴在云雀身上,任由他拖着自己,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格外漫长。
半晌,他戳了戳云雀的后背,开口问道,“恭弥,你的荣耀会是什么呢?”
“?”
云雀回头看了眼春廊,干脆将他直接背到了背上,他突然想起自己接收到剩余的记忆,那段自己还没穿越过去时,春廊和十年后的他之间的记忆。
半晌,他慢悠悠地回复道,“并盛中学的风纪吧,不过,现在又有了新的荣耀呢。”
“?是什么是什么!”
“你猜?”云雀没有直接回复他,墨色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笑意,“不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春廊的注意力果不其然又被引到了另一个方向,“因为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收到的那张照片,”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正面是薰叔和老爹的合影,背面却写了一句话——这里埋葬着我们的荣耀,也埋葬着我们的未来。”
“恭弥,你说他们俩的荣耀和未来会是什么啊?”
“正因为绝不退让,所以才能称之为荣耀,”云雀停下步伐,转头看向春廊,“我以为之前妈妈说的话你都知道了,他们的荣耀,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礼。”
就好像他永远会站在春廊身后,永远不会将他让给其他人一样。
“我么?”
如果说,他们的荣耀与未来是我。那我又如何能够被埋葬?
埋葬?
春廊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他晃了晃云雀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感,“恭弥恭弥!走!我们现在回老树那边!”
“?去干什么?”
“去挖坟!”
云雀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刹那的呆滞表情,但春廊完全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相当迅速地落地,拉着他就往神社方向跑去。路上还遇见了正准备去聚餐的沢田纲吉等人,他咻地一下跑过去,想了想,又跑了回来,左手拉住沢田纲吉就是一个加速度冲刺。
只留下一地呆滞的彭格列们,还有一句在空中漂浮的尾音——
“阿纲借我去神社用一下咩,米娜桑~”
“啊啊啊!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啊!”
等众人反应过来后,狱寺隼人高喊着“放下十代目”,就率先冲了上去。至于剩下的人,也干脆一同跟了上去,等众人到达神社不远处的御神木时,就看见沢田纲吉扛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铲子,正在那里哼哧哼哧地刨地。
是的,他们在努力地刨地,刚刚追上来的狱寺隼人,也被塞了铲子,一同刨地。
“礼尼,我们这是要挖什么啊?要挖到什么时候啊?”
“哦,这个啊,”春廊猛地一铲子下去,却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直接笑了起来,“挖坟哦,已经挖到了呢。”
“挖坟啊……那还好???挖坟?!!”沢田纲吉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整个人都如同名画一般,扭曲成了麻花。
不是?就算他是Mafia?不对,就算他不是Mafia,也不能干这种缺德的事情吧!
“怕什么,这挖的是你哥我的坟,我又不会半夜去你床头吓你。”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沢田纲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过载的大脑CPU刚恢复语言认知功能,就突然捕捉到了中间的词汇。
这下可好了,直接现场吓成了石像,一动不动,彻底僵直了。
而春廊呢,完全顾不上一旁的“情深深雨濛濛之Mafia特辑篇”,刨掉剩下的土壤,一口纯白色的棺材出现了他的眼前。
等把上方的棺木撬开,春廊跳进坑里。再出现时,他怀里多出了一具身体——一具大概六七岁的孩童身体,穿着淡紫色的和服,留着齐肩的短发,苍白的肌肤上纹着赤红色的繁杂咒纹。
春廊将他身上的和服扯开了些许,果不其然,上面的咒纹同他之前身上浮现的咒纹,一模一样。除过那些原本是睁眼的图腾,通通变为了闭目。
而这种咒纹,放到千年之前,又被称之为“神鸣”——能够通神意、降神身,是凡人献祭神明的必要步骤。
但若是神目闭上,便从献祭变为呼唤,据说可将被神隐的孩童唤回现世。
“阿纲!”春廊冲沢田纲吉挥挥手,“你把十年火箭筒对准我,快点!”
“诶?好,好的!”
这边沢田纲吉还在手忙脚乱地从蓝波头上薅火箭筒,那边春廊和云雀对视一眼,云雀勾了勾唇,将自己的手贴在老树粗糙的枝干上。
无形的咒文从他们脚下蔓延开来,一阵粉色的烟雾包围了春廊。在漫长的时空穿梭中,老树的力量指引着他,落到正确的世界线上。
一阵古老的、晦涩的嗓音突然在他心里响起。
“【你就这样把这个机会让出去了?这可是你父亲想尽办法,才给你找到的退路。】”
“那又如何?只有我一个人享尽所有好处,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那若是你又死在二十七岁了呢?】”
“不会的,”春廊闭了闭眼,露出一个笑容,“我身边有恭弥,还有阿纲他们,我不是一个人了,诅咒也已经消失,这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哼,那你就确定这具身体一定能容纳他的灵魂?就算成功,只有四分之一的灵魂,他也只能是一具有神志的咒灵。】”
“哇哦,他不是只留下了那枚铜扣的咒物吗?亲爱的神明大人,难不成你还留住了他那四分之一溢散的灵魂?”
晦涩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有个神明被戳破了私下的行为,干脆闭门不见了。
春廊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出于世界层面的平衡,当名为“春德国主”的咒灵消失后,作为它起源的神明也跟随着消失了,但他体内依旧残留了些许神明的碎片。
那是祂潜意识里,作为对被他所波及、而被迫生来苦难的孩子的补偿。
“那么伟大的神明大人啊,等会我施法的时候,就拜托您把他的灵魂交给我了。毕竟您也很喜欢他不是吗?”
如同火焰一般,生生不息的逐火者,是连神明都忍不住垂下眼眸,为之偏爱的存在。
“【罢了,毕竟我输了这场赌约,就给你好了,】”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适理由的神明停下了在内心世界转圈圈的行为,末了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但只有四分之一的灵魂,可不足以让他变回那孩子。】”
“这您就放心吧,”春廊想起云雀恭弥一直挂在手腕上的那枚护身符,十年火箭筒只会在时间轴上交换两人的位置,那为什么他当时降落的位置,是在云雀恭弥怀里,而不是“春和铃”身边呢?
因为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那家伙就用了某些方法,将自己的灵魂分割出一部分,镶嵌在那枚木质的护身符上。所以十年火箭筒才会将云雀恭弥判定为十年后的自己所在地。
至于用了什么办法,那就得去问他自己了。
“【人类,真是奇怪的家伙啊。】”
“所以我才是人啊,”春廊勾了勾唇,再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