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一把甩开秦时安的手,用湿帕捂着自己的口鼻,将后院水缸里的水倒在自己身上,朝着楼上飞快地跑去。
二楼浓烟滚滚,几乎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令人窒息。
幽兰的视线被浓烟模糊,呼吸也变得异常艰难,只能在这片混乱与危险中搜寻冷霜的身影。
终于,在冷霜的房间里看到了被浓烟熏得脸色苍白,快要不省人事的冷霜。
“冷霜姐姐。”幽兰将手中的湿帕捂在冷霜的口鼻之上,毫不犹豫地背起冷霜,准备尽快撤离这危险之地。
然而,火势愈发猛烈,四周的木梁和墙壁不断发出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她们被困在了这片火海之中。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似乎是秦时安的声音,她想要回应,浓烟却不断涌入她的口鼻,让她无法说出半个字。
她伸手取下冷霜房间里的脸盆,用瓷器狠狠地敲打着。
秦时安循声而来,只见幽兰和冷霜已倒在地上。
他心急如焚地拍了拍幽兰的脸,急切地呼唤:“慕昭?慕昭?”
见幽兰猛烈地咳嗽了一声,他立刻一边扛起一人,拼尽全力冲出了火海,终于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凝香苑的大火肆虐了一整夜,连带着邻近的几栋房屋也遭到了破坏。
柳妈妈和苑中的二十人不幸遇难,仅有三五人成功逃生。
尽管他们侥幸生还,但凝香苑已在那场无情的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曾经的繁华与美丽,如今只剩下满目的疮痍。这让人痛心疾首,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幽兰醒来后,感觉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般。秦时安一边喂她喝水,一边半开玩笑地说:“将来若成了公鸭嗓,可别在外人面前说话,免得丢了我面子。”
幽兰声音沙哑地回应:“将来大人定会带夫人外出,我这样的人留在府中看家便好。”
秦时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冷霜伤势较重,身上还留有被火灼伤的痕迹,昏迷了两天才苏醒过来。
秦府偏僻宁静,为冷霜提供了一个极好的休养环境。幽兰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冷霜,秦时安知道幽兰想和冷霜多待些日子,便以她伤势严重为由,暂时将她留在了府中,没有急着送回教坊司。
在这段闲暇的时光里,幽兰和冷霜有了更多相处的机会。她们或坐于窗下,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或漫步于花园之中,在八角亭中吃着茶点。
直到小满之后的某天,沈氏药铺的掌柜亲自来见了幽兰。
幽兰赶紧上前迎接,掌柜行至幽兰姑娘面前,微微颔首,急切道:“幽兰姑娘,往日最多十日在下便能收到我们老板的信件,但最近已有一个月未收到我们老板的任何消息了,心中难免不安。”
幽兰道:“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掌柜难掩忧虑之色,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安道:“说了两个月左右,可这都两个半月了。我们老板素来守时,即便有什么变数,也会通知在下。”
幽兰蹙眉,急忙问:“你派人去寻过了吗?”
掌柜道:“已经去寻了,只是路途较远,不知幽兰姑娘近日可有收到我们老板的来信,或是听闻他的些许消息?”
“没有。”幽兰这才发觉异常,往日沈大哥总喜欢给自己捎一些新奇玩意儿,可这段时间,太多的事情让她忽略了。
“我想办法找人再打听一下,掌柜你也别着急,沈氏药铺还得你撑着。”
掌柜谢过幽兰,匆匆离开。
冷霜上前,笑道:“秦时安对你是真的好,还允许你和沈之舟来往,换作是我,早把你丢了。”
幽兰回头瞪着她:“你就这语气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冷霜笑了笑:“别,救我的可是秦大人。”
幽兰“哼”了一声,就朝屋子里走,却突然听见冷霜在后面道:“我听到他叫你慕昭了。”
幽兰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惊慌之中。
她的心跳加速,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满是惶恐与不安。一旦身份彻底曝光,她将面临无法预料的后果,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身后的冷霜笑了笑道:“我真的没有把你认出来。”
幽兰一脸诧异地转过身看着冷霜,声音有些发颤:“你认识我?”
冷霜点点头:“只是年少时见了一面而已,快十年了吧,你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幽兰愣怔地看着冷霜,根本不记得眼前这个人何时见过,又怎么记得只见过一次的人的名字。
冷霜一边朝前走,一边道:“我的父亲是曾经的太医院院士,陆硕明。”
幽兰不可思议地看着冷霜,神经绷得紧紧的,几乎惊声叫道:“你是陆伯父的女儿?可是……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冷霜无奈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丫头,我爹坠亡后,嫡母将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带着自己的亲生儿女离开了京城,却将我打晕了,拖到京兆府说我偷窃东西,府尹收了她的好处,将我送到了教坊司,过了几年才到了凝香苑。”
幽兰道:“那你又怎么会成为秦时安的细作?”
冷霜继续道:“三年前,常岳找到我,让我帮忙留意一些信息。我想着有银子赚,所以就答应了,后来才知道常岳背后的人是秦时安,也算是我爹的好友之子。”
说到这里,冷霜静静打量着幽兰,脸上带着一丝探究道:“我很多年前曾经在马车上晃眼见过你一次,知道你是慕大人的女儿慕昭。既然你是穆大人的女儿,那和秦家就应该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为什么你会和秦时安在一起?”
幽兰垂着头,低声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替他翻案。秦时安就是翻案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
冷霜道:“我也相信,我爹的朋友一定是个为人正直的人,绝对不会做出勾结敌军的事情。”
“只是……”冷霜沉默了片刻又道,“只是如今此事已盖棺定论,你又有什么办法来为此翻案呢?难道秦时安还要帮你不成?”
幽兰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不过是依靠着他的庇护,为自己留一条路而已。好在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我会慢慢慢慢地将这些线索拼凑在一起,理出完整的思路来。”
冷霜点点头,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道:“那就好,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幽兰问:“既然姐姐是陆伯父的女儿,那我想问一下,你可知道陆伯父在去世之前可曾有过什么异常的行为?”
冷霜认真思索了片刻后才道:“他坠亡之前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不过在更早之前,他常常半夜离府,嫡母还以为他在外面养了女人,大闹了好几次。”
“有一次,半夜我睡不着,便偷偷跟着他溜出了府,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平房里,发现他一直在用各种动物来做实验。”
说到这里,冷霜的手有些发冷,继续道:“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拿了一只猴子来做实验。那猴子很快就变得狂躁不安,甚至将铁笼扭曲逃了出来。我父亲追了好久也没有追到它,最后又折返回房间里。”
幽兰问:“那房子在哪你知道吗?”
“就在我家对面斜角线的位置,旁边是一家榨油的店铺。父亲去世后不久那房子就变了主人,住进了一家人。”
“这件事你可告诉过别人?”幽兰问。
冷霜怪笑一声:“告诉别人?我一个小女孩半夜溜出府,不被我那黑心肠的嫡母打死才怪。”
幽兰也认不出笑出了声。
可是很快,冷霜的脸色暗沉了下来,突然开口问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幽兰愣愣地看了冷霜一眼,瞬间明白她所说的是常岳,立刻摇摇头道:“没有,他只是不愿意杀我,所以才逃走了,这也是我拼命要救你出来的原因。”
冷霜默默地笑了一声,眼神里无比凄凉,又道:“像他这样的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我们都身不由己。”
幽兰抚了抚她的双臂,强撑着笑道:“所以我们自己要好好地活着,只有好好地活着,将来你们才有机会团圆,将来我才能为我自己的父亲翻案。”
冷霜道:“我听我爹说过你和秦时安的事情。”
幽兰问:“什么事?”
“在一个洞穴待了一晚的事情,你爹气炸了,说要打死你。最后也没打死。”
幽兰忍不住笑出声道:“我三个哥哥护着呢,哪儿那么容易被他打死,而且那时候……”
说到这里,幽兰突然哽咽了一下,双眼忍不住泛红,她仰着头将眼泪憋回去,笑着道:“而且那时候我说,大不了就嫁给他好了。”
冷霜看向幽兰的目光里满是心疼,一场变故,让三个人的父亲都死于非命,他们的命运也都各自改变。
她轻声问道:“那你心里还有他吗?”
幽兰沉默许久,垂着头道:“有,但已经所剩无几了。”
又过了几日,教坊司的人又来催促,冷霜不得不离开。
幽兰很快去了冷霜所说的那间平房。
那是一个偏僻的,简陋的屋子,门前只有一个几乎忽略不计的院子。她在对面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里面住着一个独身的男人。
她想着进去试探一下,却又碍于身份,只能在门口简单地看了一眼,静静离开了。
刚回府,就见沈氏药铺的掌柜在门口来回踱步,远远见到幽兰走来,立刻上前,老泪纵横道:“幽兰姑娘,出事了,出事儿了!”
“掌柜你慢慢说。”幽兰心中涌动着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脸上挂着一抹故作镇定的微笑,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回来的人说……说……沈老板被山贼杀死了!”
如同晴天霹雳,幽兰半晌回不过神来,呆滞地看着痛哭流涕的掌柜,发出几乎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谁说的……谁说的?”
“回来的人说的,还带回来了随从的尸体。”
幽兰的眼神变得空洞而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