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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仆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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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的烈日高悬,烤得大地滚烫,道路上扬起阵阵尘土。净扮的郭驼挑着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一步一步艰难前行。他这一路走来,满心都是忧虑与牵挂,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世路平消长,十年事老头儿心上。柳郎君翰墨人家长。无营运,单承望,天生天养,果树成行。年深树老,把园围抛漾。你索在何方?好没主量。凄惶,趁上他身衣口粮。”

郭驼是个朴实憨厚的老头儿,一辈子靠着给柳家种果树为生。在他心里,柳家少爷柳梦梅就跟自己的亲儿子一般。他还记得,柳相公在家的时候,那果园里的果树像是被施了魔法,每一株都结满了丰硕的果子,随便摘摘,就能收获百十来个。可自从柳相公离开后,果园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一株树上竟然生出百十来个虫子,原本繁茂的枝叶也变得枯黄凋零。就算偶尔结出几个果子,还没等成熟,就被那些调皮的小厮们偷了个精光。郭驼没了主心骨,在村里也总是被人欺负,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于是,郭驼一咬牙,下定决心要去寻找柳相公。他一路打听,得知柳相公过了岭北,在梅花观养病,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可等他赶到南安府,却看到梅花观的大门被官府贴上了大大的封条,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他拉住旁边的路人,急切地询问,才知道道婆因为出了事跑了,还有个侄儿癞头鼋住在小西门。郭驼顾不上休息,又朝着小西门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念叨着:“抹过大东路,投至小西门。”

另一边,丑扮的疙童癞头鼋正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晃晃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自小疙辣郎当,郎当。官司拿俺为姑娘,姑娘。尽了法,脑皮撞。得了命,卖了房。充小厮,串街坊。”原来,他就是道婆的侄儿,之前因为柳梦梅和道婆的事情,被官府抓了去。

癞头鼋回想起那段经历,还心有余悸。当时,陈教授向南安府告发,说他们劫了杜小姐的坟。官府把他抓去拷问,问他姑娘去了哪里。癞头鼋心里明白,这事儿可不能说出去,于是他把头一低,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那当官的见他不肯招,大怒道:“马不吊不肥,人不拶不直,把这厮上起脑箍来。”顿时,一阵剧痛从脑袋上传来,癞头鼋疼得冷汗直冒,差点昏了过去。好在用刑的人偷偷拿了他一架金钟玉磬,收了好处后,便帮他在当官的面前说好话,禀报道这小厮被夹得脑髓都出来了。那当官的喝道:“捻上来瞧。”瞧了之后,皱着眉头,嫌弃地说道:“这小厮真个夹出脑浆来了。”他哪里知道,那其实是癞头鼋癞头上的脓。当官的见他实在可怜,便松了刑,让他保外就医。

癞头鼋捡回了一条命,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穿上柳梦梅送给他的这件黑海青,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得意洋洋地唱道:“摆摇摇,摆摆摇。没人所在,被俺摆过子桥。”

就在这时,郭驼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看到癞头鼋,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小官喝喏。”可癞头鼋正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之中,根本没把郭驼放在眼里,不但不回礼,还大笑起来,唱道:“俺小官子腰闪价,唱不的子喏。比似你个驼子唱喏,则当伸子个腰。”

郭驼听了这话,心里很是生气,这小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开口就伤人。他忍不住反驳道:“这贼种,开口伤人。难道做小官的背偏不驼?”

癞头鼋一听,也火了,跳起来骂道:“刮这驼子嘴,偷了你什么?贼?”

郭驼正想回骂,突然眼睛一亮,发现癞头鼋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有些眼熟。他仔细一看,顿时惊叫道:“别的罢了。则这件衣服,岭南柳相公的,怎在你身上?”

癞头鼋心里一惊,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咳呀,难道俺做小官的,就没件干净衣服,便是岭南柳家的?隔这般一道梅花岭,谁见俺偷来?”

郭驼走上前,指着衣服上的衣带说:“这衣带上有字。你还不认,叫地方。”说着,便要去拉癞头鼋。

癞头鼋这下慌了神,他知道这事儿要是被闹大了,可不得了。于是,他连忙服软,害怕地说道:“罢了,衣服还你去罗。”

郭驼见他害怕的样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僵,便说道:“耍哩!俺正要问一个人。”

癞头鼋松了一口气,问道:“谁?”

“柳秀才那里去了?”郭驼急切地问道。

“不知。”癞头鼋随口答道。

郭驼又问了两遍,癞头鼋还是说不知道。郭驼有些生气了,威胁道:“你不说,叫地方去。”

癞头鼋一听,连忙摆手说道:“罢了,大路头难好讲话。演武厅去。”

两人来到演武厅,这里十分僻静,没有旁人。癞头鼋眼珠子一转,说道:“咦,柳秀才到有一个。可是你问的不是?你说得象,俺说;你说不象,休想叫地方,便到官司,俺也只是不说。”

郭驼心想,这小厮还挺贼的。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听俺道来:提起柳家郎,他俊白庞儿,典雅行藏。”

癞头鼋点了点头,问道:“是了。多少年纪?”

“论仪表看他,三十不上。”郭驼回答道。

“是了。你是他什么人?”癞头鼋又问。

“他祖上、传留下俺栽花种粮。自小儿、俺看成他快长。”郭驼说道,想起柳梦梅小时候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原来你是柳大官。你几时别他,知他做出甚事来?”癞头鼋好奇地问道。

“春头别,跟寻至此,闻说的不端详。”郭驼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虑。

癞头鼋听了,心想,这老儿说的一句句都对。他凑近郭驼,神秘兮兮地说道:“老儿,若论他做的事,咦!”说着,便要凑到郭驼耳边说悄悄话。

郭驼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听不太清。癞头鼋见他听不见,有些不耐烦,呸了一声,说道:“左则无人,耍他去。老儿你听者。他到此病郎当。逢着个杜太爷衙教小姐的陈秀才,勾引他养病庵堂,去后园游赏。”

“后来?”郭驼急切地问道。

“一游游到小姐坟儿上。拾得一轴春容,朝思暮想,做出事来。”癞头鼋绘声绘色地说道。

“怎的来?”郭驼追问道。

“秀才家为真当假,劫坟偷圹。”癞头鼋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在炫耀自己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郭驼听了,大惊失色,问道:“这却怎了?”

“你还不知。被那陈教授禀了官,围住观门。拖番柳秀才,和俺姑娘行了杖。棚琶拶压,不怕不招。点了供纸,解上江西提刑廉访司。问那六案都孔目,这男女应得何罪?六案请了律令,禀复道,但偷坟见尸者,依律一秋。”癞头鼋说道,想起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

“怎么秋?”郭驼疑惑地问道。

癞头鼋作势按了按郭驼的头,说道:“这等秋。”

郭驼听了,吓得惊声哭道:“俺的柳秀才呵,老驼没处投奔了。”

癞头鼋见他哭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休慌。后来遇赦了。便是那杜小姐活转来哩。”

“有这等事!”郭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活鬼头还做了秀才正房,俺那死姑娘到做了梅香伴当。”癞头鼋继续说道,脸上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

“何往?”郭驼问道。

“临安去,送他上路,赏这领旧衣裳。”癞头鼋说道,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郭驼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吓俺一跳。却早喜也!”

最后,郭驼满怀希望地说:“去临安定是图金榜。”

癞头鼋点了点头,说道:“著了。”

郭驼挺直了腰板,说道:“俺勒挣着躯腰走帝乡。”

癞头鼋看着他,叮嘱道:“老哥,你路上精细些。现如今一路里画影图形捕凶党。”

郭驼告别了癞头鼋,朝着临安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坚定。他知道,柳秀才去临安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前程,他要尽快赶过去,去看看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去帮他一把。而这一路上,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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