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他问秦之玉，声音沙哑的吓人。
“不知道，早都关机了，我上一次看已经下午四点了。”
完蛋了。秦沛明已经来不及感叹自己失约了，他现在得感叹自己的小命了。
秦之玉伸手又探了探，不可思议道：“没那么烧了，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我还以为你得烧成傻子了。”
“滚蛋。”秦沛明拍开他的手，费劲的坐起来：“你听到外面响了吗？”
“听见了，响了好一会儿了，你有没有觉得这会好热啊？”
“热。”秦沛明被他扶着才艰难站起来。
“你咋突然发烧了？昨天也没干什么啊？饿发烧的吗？”
“谁知道呢，可能是被气的。”
秦沛明品了一下，觉得他情绪还不错：“你是不是疯了？乐呵什么呢？”
“乐呵啊，我家里人这下全没了，我也要没了，我当然乐呵。”
“神经病。我还有家里人呢，别乱诅咒。”
“生蚝被烤的时候也就这么热了吧？”
秦沛明觉得这人疯了，懒得理会了。
周遭温度确实有些热的不正常，这么久了他俩还没有被救出去也很不正常。
温度还在默默攀升，空气更加稀薄，警钟狂响，濒死的恐惧笼罩在上空。
秦沛明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慢慢的走马灯了，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在他脑子里一一浮现。
原来那些往事可以记这么久，就像刻在灵魂里了一样，他一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付雪莱在他耳边大骂，海宴街嘈杂的环境音也变得那么悦耳，秦沛霖三番五次的喊他吃饭，宋缘一遍遍的叫他沛明哥，问他有没有玩新出的那个游戏。
当时那么想长大逃离的过去，如今想来，居然是最快乐的日子。
自以为最灰暗的时光，其实已经是自己人生的乌托邦了。
要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当时的自己还会想要逃离吗？
不会的，以秦沛明对自己的了解，他当时要是知道自己后来过的那么憋屈，那么痛苦，早就嘎巴一下死那了。
总好过现在这样，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
即将死亡的恐惧感太过于真实，秦沛明甚至开始求神，他不懂这些，一股脑的乱求，随便来个什么神，只要能救救他就好，他出去了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跟宋缘好好过日子，有爱神能看到他的虔诚来拉一把也可以啊。
“不行，太热了，空气也越来越少，怎么办啊？”秦之玉也开始焦急，一片黑暗里，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旁的人已经到了一个很极端的状态。
“闭嘴吧，跪那边好好拜佛去。”
秦之玉觉得这人疯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得那个蜜蜂恐惧症了。”
秦沛明声音虚弱，好像已经不太行了的样子：“我已经得了……”
又过了好一会，秦沛明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已经语气颤抖的想要开始给秦之玉交代后事了，才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门终于被打开了，清新的空气一股脑的涌进来。
秦沛明终于支起力气，一抬头，又看见李艳文拿着枪管子对着他俩，后头是一片黑夜。
妈的，时间循环了吗？怎么又是这一幕。
秦沛明两眼一黑，恨不得刚刚就嘎巴死了。
一股奇怪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着，秦沛明被秦之玉搀扶着，又被李艳文邪笑着威胁走到院里，才看到四面八方黑夜里浓浓的烟雾，福利院外的山头整个在燃烧！冲天的浓烟包裹着这个独立的小世界。
他甚至闻到空气中有汽油的味道。
完了。
李艳文特别开心，脸上有几道黑痕，她用枪顶着俩个人，走到院中的空地，秦江被五花大绑的丢在那里。
“你们两个废物，跑这里来干什么！这女人已经疯了，快把她制服了！”秦江一改往日的温雅，骂骂咧咧的什么脏话都说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艳文笑着，从旁边提起一小桶汽油，均匀的洒在秦江身上，又走过来，对着那边开了一枪，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巨大的枪响震的山上也发出了一些响动，掩盖住了院里的惨叫。
秦沛明几乎要被这电影特效似的一幕骇住了，秦之玉疯了似的跑向火堆，想要解救里面翻滚的身影，手上也被沾上火苗。
“回来，秦之玉，你冷静一点，你手上什么都没有，帮不到他，你先回来。”
秦沛明一时间除了说废话也干不了什么，李艳文手里的枪口贴在他的太阳穴边，滚烫炽热。
火堆点亮了整个院子，图书馆的玻璃窗内，挤着一大群孩子，安静的看着外面。
秦之玉突然转身，提起剩了底子的油桶冲李艳文走过来，他两眼发红，背对着火光，睫毛和额前的发丝都被烧焦了。
火势不断向四周蔓延，颇有和外面的黑烟里应外合的趋势，秦沛明还能听到上空盘旋的直升机声音。
秦之玉像地狱里来的恶鬼似的，一步步靠近李艳文，也不管被烧着的裤脚。
李艳文也被他骇到了，把枪口转向秦之玉。
秦沛明借此空挡，利索的转身跑进图书馆关上门，在一群孩子默默的注视下手忙脚乱的找工具，他拿了一根铁棒，慌乱之中也没空思考图书馆为什么会有铁棒，沉甸甸的实心铁棍握在手里给人带来了几丝安全感。
他站在墙后重新打开门，又是俩声巨响，秦之玉还在一步步靠近李艳文，模样骇人，子弹擦着他的耳边过去。
后头火堆里的身影翻滚了一会，现在已经一动不动了，火苗悄悄的顺着油桶蔓延过来。
秦沛明看准了时机，想要一棍制服李艳文，他本就没什么力气了，这下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了。
就在他扬起铁棍的那一瞬间，一道小小的身影爬到他身后，搬砖砸在他脑袋上。
秦沛明瞬间脱了力，踉跄了几下后跪坐在地上，头侧传来撕心裂肺的巨痛，他眼前一阵发黑。
“不准欺负唐老师！”
稚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艳文回头，温柔一笑：“我的好珺珺，老师没白疼你，你可要小心，别把自己伤到了。”
妈的。
秦沛明几乎是凭本能，闭着眼扶墙慢慢站起来。
“怎么样呀，秦少爷，看到亲子鉴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和现在一样吗？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艳文眼神狂热，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不在乎了：“和你们这家人同归于尽，就是我这三十年来最大的心愿，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我的妹妹，但我一想到，你和我一样，我就高兴多了，这比当初拐走的是你还要让我兴奋。”
“有钱又怎样？又聪明又努力又怎样？到头来，不还是跟我这个乡野村妇一个下场吗？甚至还没有我活得久哈哈哈。”她低头，看着秦之玉被烧黑的裤脚，问：“下雨天你会腿疼吗？你腿骨里被埋进去定位器的时候，还小的不记事呢，那天你一直哭，还流了很多血，把你妈妈都吓坏了。”
“你因为你跑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能逃脱了？不可能啊，燕玲玲已经变成人尽皆知的大明星了，她的所有行踪，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她只要有丝毫反抗的行为，她的心脏就会立马停止跳动，你以为你能逃脱？”
李艳文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秦之玉面无表情，像倾听审讯的死神，举起油桶，砸在李艳文的左胳膊上，小臂顿时折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他继续动作，李艳文慌忙开枪，子弹穿过了秦之玉的胳膊外侧，划出一道血痕。
疯了，都疯了。
“老娘没空陪你们玩了，让秦江身败名裂的东西传到警方那里，你们两个的使命就完成了，废物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我妹妹都要等急了。”
李艳文后退几步，子弹打在秦之玉的小腿处，秦之玉无力的跪在地上，被李艳文推进火海中，她又转身看向秦沛明。
秦沛明才视线清明了一丝，立马转身就跑，但褦襶上的剧痛和长时间饥饿的身体根本不剩多少体力。
远处黑烟滚滚，教堂顶上，一道声音悄然而至，迎着火光和浓烟，像是踏空穿来。
大型复合弓被撑开，剑稍带着几丝荧光标记，对准了正往后院跑的李艳文的心脏处。
秦沛明跑到后院的墙角就没什么力气了，不知道哪里又起了火，浓烟呛的他难受的要命。
这回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他想。
他回过头，看到李艳文恶鬼似的狰狞脸庞跑来，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最后一刻，他脑子里只剩秦沛霖和宋缘。
万般的不舍留恋，复杂难以言说的情感都涌在心头，最后化作不甘和恐惧。
原来我没有那么想死啊。
有些涣散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抹比火光还要亮眼的东西，秦沛明猛然抬头，看到远处钟楼上站着的身影。
演出服上缀着大片银色流苏，在黑夜里极其显眼，像天神降临。
更为显眼的是他手上的复合弓，秦沛明眼睁睁的看着箭带着荧光标识，破空而来，在空中缓缓下坠，最后钉在了李艳文的大腿上。
李艳文用最后力气乱开了一枪，子弹划过了秦沛明的小腿，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脑袋嗑在一块石头上，视线里是黑烟滚滚。
如果可以的话，他死了，其他人就不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