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饱餐过后的白逸寻正欲躲进其他房间避开萧沐卿,却冷不丁被对方叫住。
“崽崽,来,我有个好主意,要不要听?”
对方刻意加重的 "崽崽" 二字,让白逸寻的眉头骤然拧紧。
前一世二人亲密无间,这个称呼充满温情,如今自己时刻在对方掌控之下,同样的称呼则听起来格外刺耳。
来御灵宗已经五日,萧沐卿除了对夺回妖核这件事不急不慢外,其余的都由着白逸寻,从没对他施过压,今日这是吃饱了撑的要挑事?
白逸寻驻足转身,目光戒备地盯向对方。
“林轩宇这人冲动易怒,而且头脑简单。他既是林家长子,我们不妨将其挟持,逼林家交出那四分之一的妖核,你觉得如何?"
白逸寻早知萧沐卿不会安好心,却未料到对方竟提出如此建议。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在用前世自己挟持三千人族的旧事揶揄。
怒意登时翻涌而上:"我知道挟持人族是错事,但三千生灵的性命何等沉重,岂容你随意消遣?"
萧沐卿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仿佛三千人族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支着额头斜倚在雕花梨木椅中,乌发如墨散落在素色青衣上,似笑非笑的眸光从那颗刺眼的朱砂痣旁溢出:
"哦?你以为我在消遣你?既然觉得挟持林轩宇不妥,倒说说这计策究竟错在何处。"
前世的白逸寻因幻灵树赋予的纯正血统而睥睨天下,行事全凭本心,何曾费神于权谋算计。
自妖核被夺又为萧沐卿所救,十一年相处间,对方为便于掌控,巴不得他愚钝无知,从未传授过这些机谋之术。
此刻白逸寻本能地觉得挟持林轩宇不妥,却委实想不透其中关窍。
萧沐卿保持着慵懒姿态,青衫半敞露出苍白脖颈,指尖在檀木桌面敲出零碎节拍,那模样仿佛笃定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虽坐着,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仿佛天生便凌驾于白逸寻之上。
戏谑与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在等待猎物主动依附。
白逸寻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招惹到这瘟神了,竟要被如此打压。他气血上涌,恨不得即刻抽身离去,理智却按住了他的脚步。
此刻逃离虽能逞一时之快,但怕是再难有机会窥探人族权谋的门径。
他攥紧拳头,强压屈辱与愤懑,在萧沐卿对面落座。
竭力压平语调,声线却仍带着细微的颤抖:"这其中的不妥之处... 究竟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吗?"
抬眼撞进萧沐卿骤然明亮的眸光,得意的笑容肆意蔓延至眼底,连带眼下的朱砂痣都似在跳跃,仿佛在欣赏猎物自投罗网的模样。
白逸寻喉间泛起苦涩,暗骂自己太过轻率,他全身肌肉紧绷,生怕对方顺势提出更为过分的要求。
未曾想眼前人却没再紧逼,反而直身坐正,收敛了几分笑意,语气也温和下来:
“好了,不逗你了,看你气的那样。
说实在的,挟持林轩宇去换妖核根本行不通,林家不会为了他交出妖核,反而会暴露我们的身份。”
见对方似乎真有引导之意,白逸寻暂且按捺住戒心,正色问道:"妖核竟比林家长子的性命更紧要?"
"正是。" 萧沐卿郑重点头,"前世四大家族凭借你的妖核压制妖族,甚至剥夺了御灵宗的权柄。
这般助力于家族而言,远胜区区长子。
更何况林家并非家主独尊,长老与旁支虎视眈眈,林轩宇的分量远没你想象中重。"
白逸寻暗自心惊,人族对力量的渴求真的会达到如此地步吗?
他正暗自思忖之际,一片阴影笼罩了视线。抬眼只见萧沐卿不知何时立于身前,修长身影遮蔽了大半光线。
方才萧沐卿那番恳切的讲述已让白逸寻有所放松,他仰头不明所以的看向对方,心中并没多少戒备。
毫无征兆地,白逸寻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横抱而起,稳稳落入萧沐卿怀中。
“萧沐卿你...”
"先别说话!"
余光瞥见门扇处黑影一晃即逝,白逸寻便被轻柔搁置在床榻之上。
他直觉萧沐卿有所察觉,却不愿就此屈从,当即亮出利爪奋力挣扎。
腕骨被铁钳似的手掌扣住,重重压向枕边,萧沐卿另一只手挥落床帐,绣着暗纹的青碧色床帐如暮霭沉沉般迅速落下,将二人裹入狭小的私密空间。
对方的掌心异于寻常的灼烫,好似藏着一团随时可能失控的火焰。龙涎香混着隐隐的血腥气笼罩下来,萧沐卿欺身逼近,二者鼻尖几乎相触。
屈辱感如冰水灌顶,白逸寻呲出森然利齿正要拼死一搏,却见殷红血迹突然从萧沐卿唇角溢出,顺着苍白的下颌蜿蜒滑落。
他的心猛地悬起:"你......"
“无妨,只是咬破了舌尖而已。”
萧沐卿急切地截断白逸寻的话,语音含混,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他翻身滚落至床畔,颤抖的指尖匆忙探入腰间乾坤袋,翻找出一颗丹药,仰头便往嘴里塞,仓促地将丹药吞咽下去。
调息片刻后,他气息渐趋平稳,抬眸看向白逸寻,缓声道:
"这帐子是玄铁蚕丝所制,隔音效果极佳,方才用膳时我便觉体内燥热,直至发现窗外黑影晃动,才惊觉饭菜被人做了手脚。"
白逸寻闻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萧沐卿那滚烫似火的掌心、欺身贴近时粗重急促的呼吸,以及毫无征兆咬破舌尖溢出的鲜血。
种种迹象表明,对方分明是在拼尽全力压抑着什么。真相呼之欲出:萧沐卿被人下了□□!
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暗自庆幸自己因妖力尚未稳定,食用的是特制餐食,侥幸躲过一劫,否则......
他一拳砸向了床板:“是谁这么龌龊!一定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此时的萧沐卿已然恢复成往日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若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自然是那些不敢直接对我出手,又想神不知鬼不觉置我于死地的人。就我这身子,若真陷入过度纵欲的境地,怕是撑不过几日。”
言罢,他转头看向白逸寻:“你想想,那些人中谁最沉不住气会先出手。”
一个嚣张的身影立刻自白逸寻脑海浮现:“林轩宇!”
“不错。”眼前人赞许点头:“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直接将偷窥之人拿下,反而要费这般周折,把你带入这帐中?”
虽然依旧是询问,但此时对方的姿态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
白逸寻能感觉出来,此时二人平起平坐,对方的询问更多是一种真心的引导。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莫非刚才萧沐卿那些逼迫自己依附的举动,是催q药在作祟 ?
萧沐卿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即便被催q药影响,也定然清楚,若是强行亲近,只会招致自己的激烈反抗。
所以,他才会选择从心性上打压自己,以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逼迫自己主动向他靠近。
而现在,萧沐卿这般耐心细致地引导,难道是在为刚才的过激行为弥补吗?
想到此处,白逸寻又立刻嘲笑起自己竟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萧沐卿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心生愧疚 ,这多半又是他用来掌控自己的一种手段罢了。
不过,不管对方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既然眼下有人愿意引导自己,白逸寻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微微向前倾身,接口说道:“肯定是为了不惊动外面的人,以免打草惊蛇吧,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应对的对策?”
“聪明。” 对方浅笑,随后抬起手,作势要去抚摸白逸寻的兽耳。
因两人同处一张被床帐紧紧围住的狭小床铺,空间十分逼仄。
白逸寻神经格外紧绷,对方的手刚一抬起,他灵敏的兽耳便瞬间贴紧了头皮,同时身体下意识地往旁侧缩了缩。
下一刻,那原本已经伸出的手掌在空中停顿了一瞬,而后缓缓收了回去。
紧接着,耳边传来对方温和却又郑重的声音:“你放心,我绝不会在你不允许的情况下动你。
只是当下反击的时候还未到,接下来要辛苦你和我在床帐内做几天戏。”
七日之后,御灵宗老宗主出关,立刻听到了关于萧沐卿的种种传言,萧沐卿带着白逸寻很快受到了传唤。
那绝对是白逸寻最乖巧的一次,他接受了老宗主的亲自验身,而后立在萧沐卿身侧,整整听了老宗主一个时辰的训导,期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因为老宗主手边放着萧沐卿带来的汤,是碗确定被下了药的汤。
待老宗主终于略微停歇,萧沐卿便将用灵力温着的汤毕恭毕敬地捧到他面前,老宗主毫无防备的接过汤碗饮了几口。
仅仅过了片刻,那药物的效用便开始显现。老宗主布满皱纹的脸上,渐渐泛起两团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话语戛然而止,他仓促地挥了挥手,示意萧沐卿与白逸寻退下。
接下来的几日,萧沐卿频繁被老宗主传唤问话,他身边侍奉的仆役皆被撤换一遍。
这期间御灵宗发生了件震动上下的事:林家长子林轩宇遭家法严惩,据传一只腿被生生打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原委很快在私底下传开 —— 林轩宇派人往少宗主汤中下了□□,不想那汤竟阴差阳错被老宗主饮下。
老宗主震怒之下召见林家家主严词训斥,林轩宇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此后林轩宇但凡露面,总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他忍无可忍,拖着尚未痊愈的断腿,让人搀扶着闯入萧沐卿住所兴师问罪。
“萧沐卿,你是故意把有药的汤给宗主喝的吧!”
"轩宇兄何出此言?什么药?萧某实在听不懂。"
“"休要装蒜!那么多汤你不送,偏偏选那碗?"
苍白羸弱的男子却亲自起身相迎:"听轩宇兄的意思,汤中当真有毒?莫要吓我,难道坊间传闻竟是真的?"
林轩宇一时语塞,望着对方慌乱无措的模样,心底不禁泛起疑虑。
见对方又亲自为自己斟茶,他试探道:"沐卿兄,这些时日过去,你这小妖宠还未调教好?"
萧沐卿瞥向那小妖宠,眉眼间尽是温柔缱绻:"阿寻很好。"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剧烈咳嗽起来。
林轩宇见状暗喜,看来那药多少还是起了作用,这病秧子怕是离油尽灯枯不远了。
他拍着萧沐卿肩膀假意关心:"沐卿兄,你这小妖宠虽机灵,终究太过野性,夜里可要当心被折腾得狠了。"
说罢欲起身离开,奈何断腿不便未能站起。
正欲唤人,却见那银发小妖忽然主动靠近,伸出手臂作搀扶状。
他早已垂涎这野性但实在好看的小妖物,却因忌惮对方指尖利爪不敢靠近,此刻见对方主动贴近,那泛着珍珠光泽的毛绒兽耳实在看的人信仰,他忙不迭伸手去抓。
岂料小妖骤然撤回手臂,他突然抽身急退,林轩宇重心不稳向前扑去。
"小心!" 萧沐卿惊呼着起身,他扑过去想要搀扶的瞬间,足尖勾住了雕花凳的横枨,那檀木小凳在玉石地面上划出刺啦声响,如同利器刮擦琉璃。
这变故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轩宇重伤未愈的右腿正摔在凳脚上,剧痛在骨缝间炸开的刹那,他听见自己腿骨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是刚愈合些许的腿骨再度断裂。
凄厉哀嚎声中,夹杂着萧沐卿唯诺的声音:“轩宇兄息怒,息怒,我不是故意的,阿寻只是贪玩,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萧沐卿……你就惯吧!你……你迟早要死在他手里!”林轩宇痛得几近晕厥,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
“轩宇兄快别说了,治腿要紧啊,快抬走,仔细些。”
众人手忙脚乱,抬的抬、送的送,待喧嚣渐散,房门口只剩下白逸寻与萧沐卿。
望着林轩宇狼狈离去的背影,白逸寻仍觉胸中闷气难消 —— 那龌蹉言行实在令人作呕。
经历数次事件后,他早已领教过萧沐卿的谋定而后动,深知对方每一步皆有深意。
尽管向萧沐卿提问时仍会泛起羞耻感,却也逐渐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