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安全回了御灵宗,但御灵宗少宗主力保妖族之事却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幻灵城。
这件事若是在以前,或许并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那时的幻灵城,人妖之间互通有无,往来频繁,彼此相安无事。
可三年前,大量妖族突然凶性大发,残害众多无辜人族。人族惊恐之下关上城门,在御灵城内展开清妖行动。
妖帝虎魄听信奸邪谗言,为解救被囚同族,他掳走三千人族作为要挟,可那三千人族竟在一夜之间全部惨遭毒手。
人族悲愤交加,将御灵城中的妖族屠杀殆尽。
自此,人妖两族彻底决裂交恶,尤其是妖帝虎魄被擒获之后,两族更是水火不容。
在这般紧张的局势之下,素来行事低调的萧沐卿,却在万众瞩目之下摒弃往日的温和隐忍,公然挺身而出庇护妖族。
此举犹如在热油中投入水滴,轰然炸开种种流言。
只要稍加深想,便不难察觉眼前的萧沐卿与往昔判若两人
如今的萧沐卿,实则是借由系统之力夺舍原身的外来者,与曾经孱弱内敛的少宗主截然不同。
白逸寻已经身处这种境地,索性不再遮掩,直言质问道:"如此贸然的显露与原主完全不同的做派,一旦被识破身份,你自身尚且难保,还谈什么三月之约。”
“别急,待流言再发酵些时日。”
看到对方那副淡定自若样子,白逸寻不由觉得他还有后手,只是这后手究竟是针对当下复杂的局势,还是在暗中算计自己,那就让人琢磨不透了。
思量之间,萧沐卿已经走到跟前,抬手向他兽耳探来。
龙涎香带着药香扑面而来,白逸寻抿唇未避。
颈环既已戴上,这般程度的触碰往后怕是常态,他总得学着适应。
虽有心理准备,可当对方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敏感的兽耳时,他的耳朵仍是不受控制地向后贴紧了头皮。
“莫要胡思乱想了,我既然费劲周折将你带进来,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帮你。”萧沐卿嗓音如浸了温水的丝缎:“我向你保证,身份绝不会暴露。这几日你只需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自会柳暗花明。”
他简直会读心术,自己的想法每次都会猜中,这样对自己以后很不利,是自己的神色漏出了端倪吗?
白逸寻深吸口气,强行收敛所有神色,迫使自己面无表情。
这番举动也不知哪里就戳了萧沐卿的笑点,只听对方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随后那只薄掌下移,竟是要往他脸上摸。
受不了受不了,这真受不了,白逸寻侧身避开,快步逃离。
过了几日,那些传萧沐卿和妖族勾结、性情大变的流言,果然如同萧沐卿所预料的那般,逐渐演变发酵,最终传成了少宗主玩物丧志,难担大任。
遇到萧沐卿之前白逸寻极少与人族打交道,自然也就不懂他们的文字和成语。
偏偏萧沐卿交给了上一世的白逸寻识字,他很清楚这四个字中对他的侮辱要比对萧沐卿的诋毁严重的多。
但此时的他不再将这些言语上的侮辱放在心上,因为他能看出,事情再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少宗主萧沐卿玩物丧志,四大家族求之不得,这样反而会放松对萧沐卿的警惕,他们行动起来也会容易不少。
白逸寻做惯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行事风格向来是雷厉风行,总是正面迎击。
上一世,他本有机会重新认识人族、看清自身处境,却被萧沐卿搅和了,因此对人族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与复杂多变的行事手段,他并不熟悉。
他想问萧沐卿这其中缘由,但又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无知,于是绷住脸埋头吃饭,尾巴却压抑不住地用力甩动,将湘妃竹椅上的软垫扫得歪向一侧。
“怎么,因为外面的流言不高兴了?”
听到萧沐卿如此猜测,白逸寻心中轻松了不少,他猜错了,看来自己也并非那么好看穿。
放下饭碗,昂起下巴,他沉稳道:“明明你和之前相比判若两人,他们却不深入探究其中缘由,反倒顺着自己的意愿去无端猜测。”
对面那人嘴角浮起似有若无的笑意,白逸寻越瞧那抹笑,越觉对方早已看透一切,不过是故意说错话引自己开口。他的尾巴又在不受控制地甩动,忽然意识到这尾尖怕是总在泄露心绪,慌忙将尾梢悄悄绕上手腕。
萧沐卿笑意更浓,就好像又看穿他的心思,白逸寻忍无可忍,刚要发怒,却听对方慢条斯理开口:
“你们妖族向来按本能行事,不知道这些人族的弯弯绕绕也实属正常。
不过你往后肯定要与四大家族正面交锋,多了解一些他们的行事风格,总归是没有坏处的,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人族多欲且善忖度,惯爱将事由往利己处揣度。"萧沐卿指尖轻叩着自己的墨玉折扇:
"他们一门心思要扳倒我,见我举止有异,自然会顺着自身期望曲解缘由。只要威胁不到他们根基,谁会费神探究真相?"
白逸寻恍然,却仍有疑虑盘踞心头:“可他们若觉得有机可乘,定会变本加厉地攻击你。”
“攻击不到要害,不痛不痒,不必在意。
萧沐卿将折扇在掌心一叩,"待老宗主出关,我自会请他为你验身以证清白。届时有老宗主坐镇,便无人再会将你与妖帝连在一起,只是到时候你免不了还得受些委屈。”
想到还是避免不了被人看个干净,白逸寻缠在臂上的尾巴悄然收紧,他原本想说一句 “我才不在乎”,又觉得这般说法太过小家子气,于是便又生生咽了下去。
强自按捺翻涌的屈辱感,他迫使自己将思绪抽离。
如今局势倒也不算太坏 —— 敌在明处,己方在暗,四大家族越是轻视萧沐卿的手段,他们夺取妖核的胜算便越大。
至于萧沐卿所言是否可信,待来日再作计较。
眼下既然离夺回妖核更近一步,自当加倍珍视这具身体,为来日谋划积攒本钱。
念及此处,白逸寻再次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饭菜的热气腾腾升腾,暖了他的脾胃,也让他的心中多了几分踏实。
可还没吃上几口,屋外陡然传来一阵嚣张的高声叫嚷:
“什么方便不方便,我来看看沐卿兄,你个狗奴才也敢拦?给我起开!”
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张狂。
白逸寻瞬间听出来,这是林家长子林轩宇。前世,就是他揭露了自己的身份,让自己寸步难行。
一想到前世的种种遭遇,白逸寻握住碗筷的手紧了又紧,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他缓缓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杀意强行压下 —— 此刻还不是爆发的时候,他必须等待时机。
就在这时,眼前的萧沐卿侧身悄悄凑近,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崽崽,你知道玩物丧志与什么最配么?是恃宠而骄。"
他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狡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余下的交给我。"
可恶,又被他看穿了。
白逸寻正是懊悔之际,房门已被蛮力撞开,林轩宇趾高气扬地闯进来,
对方的目光如蛇信般舔过白逸寻的身躯,带着令人作呕的侵略性,在他妖族特有的耳尖与尾梢上反复逡巡。
“哟呵,看来外头传的那些事儿还真没假,沐卿兄果真是带回了个妖宠。
"这眉眼身段倒真有几分狐媚劲儿,怪不得少宗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这般护着。"
此言如淬毒的刀刃刺来,白逸寻怒意轰然腾起。
虽然他一直对萧沐卿心存芥蒂,但对方最近的所作所为,显然是一门心思要博取自己的好感。
让自己放手去对付林轩宇,应该不是暗藏陷阱,而是真的做好了兜底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自己不妨就任性这一回。
如此思忖间,他袖中指尖悄然探出带着寒芒的利爪。
此时,身旁的萧沐卿站了起来,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咳,他执起铜壶为林轩宇斟茶:
"萧某蒙幻灵树垂青忝居少宗主之位,终究比不得轩宇兄家族繁茂,手足众多。
我本是无根浮萍,幸得阿寻以妖族之身舍命相救,方有今日生机。这一路风霜雨雪,皆是他伴我走过,此生怕是离不得他了。"
"话虽在理,可沐卿兄也该教教这妖宠规矩。" 林轩宇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欺身上前时腰间玉佩与剑柄相撞,迸出清脆声响,"哪有主子奉茶,妖宠却在旁装傻充愣的道理?今日我便代你好好调教调教。"
白逸寻不躲,反而抓紧在桌子下磨了几下爪子。
待对方的手钩向自己颈环的瞬间,他骤然发难,利爪裹挟着破风之声迎面挥出。
“啊!你这该死的畜牲,看我今天不把你千刀万剐!”
林轩宇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捂着脸,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渗出。
“轩宇兄息怒,阿寻没见过世面,受了惊才抓你的,他绝非有意。”
“一个区区低贱的妖物,也敢伤我?萧沐卿,你给我让开,我今天必须宰了这个小畜牲!”
“轩宇兄,你要是想要伤害阿寻,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林轩宇折腾了大半天,连白逸寻的毛都没捞到一根,他又不能真的对御灵宗少宗主出手,只好放下几句狠话后忿忿离去。
不过传闻中倒是不假,萧沐卿真的对这个妖宠极为宠溺。
玩物丧志,看来离把他从少宗主的位置上拉下马不远了。
此时,一阵风吹过他的伤口,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嘶,好疼,那小畜生抓得还真够深的。
不过这点儿伤口换得萧沐卿玩物丧志的实锤,倒是值当,等扳倒萧沐卿,他一定要让这个小畜生付出千百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