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特仿生老总的独子、致理学校的学生主席。那无疑是个烈日一般光芒万丈的人,仅仅是有关她的回忆一角,足以照亮这个雨夜,让它熊熊燃烧。
“她从入学开始就展露出包揽一切第一名的势头,”铭坦诚地摊摊手,“甚至包括某些形式主义的无聊作业。对什么都能带着无限热情,无时无刻不想着展示自己。说实话,我最看不惯这种人。”
“我也看不惯!”相偶逢知己一般抓住铭的手上下晃了晃,“那你……”
“后来我们变得熟悉一点,她说她其实讨厌交际,讨厌遵守规则,痛恨绝大多数的学校内容。包揽第一是因为需要维持她的耀眼形象,还有个人的胜负欲和成就感。”铭摇了摇头,“真够匪夷所思。就因为输了一盘棋,她还准备找我打架呢。”
被那双技巧娴熟的有力手臂锁紧的记忆犹在昨日,相想象着眼前人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画面,忍而又忍,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想什么呢。”铭神色不虞,“当然没打起来。我说服她找个别的方式发泄怒火,后来学校的棋类俱乐部身份识别系统故障了整整一周。”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相无语地翻个白眼,干巴巴地评价道。
铭耸耸肩膀。“学生会正副主席的权限,不用来干点有趣的事岂不可惜。倒是有些人,”她抬起眼皮,幽幽的黑眼睛深不见底,“在自己的机械学结业报告会上差点把学校炸掉,现在居然有脸评价我么?”
“没脸,哈哈,当然没脸。”相急不可耐地想继续听下去,服软来得无比痛快彻底,“我眼光鄙陋、心术不正、思想污邪所以把聪慧正直的铭总管看成坏人,您可千万别跟我计较——再多跟我讲讲两位伟大主席的光荣事迹呗?”
铭早已免疫她的言语挑衅,撑着额头认真思考起来。片刻之后,落到她耳里的内容无异于一声惊雷。“定制陪伴者积金是我的主意。”
而始作俑者依然面色不改。“那时候吉特的定制陪伴者刚刚面世,顾客相对其它产品少得可怜。我偶然从史书里读到住房积金,觉得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跟烽闲聊时随口提了几句。没想到她当晚就转述给她的母亲,然后——”她停顿片刻,“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空气第无数次沉寂下去,不过忐忑不安的人变成了铭。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那些把烽当成目标的人,”最终相幽幽地开口,“她们或许恨错对象了呢?”
铭心虚地垂下眼睛。“放在别人身上那也许只是个年少不知事的有趣空想,”她转过头去,注视着窗外一片漆黑,“就像蝴蝶一次轻柔的振翅。可我恰巧处于那片该死的热带雨林。”
暴雨持续不断地敲打着车顶,不给人留下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明白。”相闷闷地应声。
“所以我希望,我们的社会不要出现这样的差别。蝴蝶振翅永远不会引起风暴,而山体崩塌拥有应得的目光。”她把手指搭上那只玻璃小瓶,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塞口。“我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恨她的呢?大概是意识到如果遵循她的意志,我只会离这个愿景愈来愈远吧。”
“嗯。”相有些痛恨自己的喉咙。心中满不在乎的时候言语无比通畅,情绪愈烈,反而愈发滞涩无能。
“我会努力重新得到她的信任的。”铭最后这样说。“我不应该停在总管的位置止步不前。我知道她在等我回头。”
空气沉沉地压下去,几乎有些让人窒息。相甩甩头,决心将它彻底打破,“那你现在最信任的人是谁呀?哎呀,让我猜猜——”她挂起一副贱贱的笑容,拿腔捏调地问,“不会是我吧?”
“你觉得呢。”铭无视她的故作姿态,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如果我不信任你,你还能活着离开这辆车吗?”
“嗯~这还差不多。”相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刚刚你没回答我——夏至日的时候要来看没有影子的世界!”
“好啊。”
“到时候不许拿工作当借口拒绝。”
“我知道。”
“一言为定!”
“当然。”
夜雨停歇,天边泛白。
相放平了座椅便一头向后倒去,没几分钟就安然陷入梦中。铭没有立刻启动车辆向维护中心赶去,而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地平线附近微微显现日出的颜色,才低下头打开控制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