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叔侄俩，最后还是去吃了锅包肉。

在路上，顾宪海想了很多。

他认为确认关系之前还是少麻烦陈国华的好，所以还是明确拒绝的好；但是陈国华坚持要带他吃，说着一些掏心窝子的话，顾宪海看他那悲惨的样子心里也难受，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吃饱喝足回家，顾宪海就暂时在陈国华他们家中住下了。

这家里也没多少地方可以睡觉，除去夫妻俩的卧室，只剩下另一间卧室。顾宪海本来还感觉不好意思想在客厅睡，结果被陈国华拦住。

“我不住这里，我有房子。”陈国华推着顾宪海，把他推到另一间卧室的门口:“这是你的卧室，你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顾宪海只能打开卧室。

与客厅的风格不同，这间卧室很大，看起来像是主卧改的，墙上贴着看起来令人舒适的墙纸；一个巨大的书柜写字台立在窗边，紧挨着墙；对面是铺着崭新床单的双人床，他的右手边是一排木质的靠墙衣柜。

这卧室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感觉每天都有人打扫，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就是从卧室拿出来的，看来他父母是在按着他的岁数增长买的衣服……

顾宪海就这么被陈国华推进卧室，他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这么站了不知道多久，他小心的拉开书柜写字台下边的椅子坐下，把习题册拿出来写。

其实顾宪海还是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或许，真正确认关系后，他爸妈也回来了，这种感觉就能好些？

他还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何峰，等爸妈回来以后再说吧！

他还有些心虚，毕竟他搞同性恋实在是太惊天骇俗了，他不知道最后怎么跟他爸妈解释。一个人的时候没啥牵挂，但是家人找回他了……好纠结。

想到这，顾宪海除了心虚以外，还有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开心。

这段时间，先是何峰接受了他的表白，后是感觉很棒的家里人找到了他，他感觉他终于告别悲惨的命运，要幸运起来了。

或许从今天开始，他终于不用为了生活和学费奔波，不用担心挨打挨冻，不用因为“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词而伤心了？

怀揣着对未来的期望，顾宪海完成今天的复习计划后，扑到床上，但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突然感觉迷茫，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但他还是不大相信，而且……在他之前，会不会有别的人也看过这间房间，和他一样躺在这里？

顾宪海不知道。

这段时间何峰放学要参加比赛训练，所以顾宪海不打算去打扰他。之前没事的时候何峰偶尔会到一中校门口等他，或者是去他打工的地方陪他，这段时间何峰不来，换成他叔叔天天来接送他。

塔兰一中是省里数一数二的中学，学校又大又豪华。每次顾宪海放学坐上陈国华的车后，陈国华都会在前面边骑车边变着法的夸他，顾宪海从来没被这么称赞过，每次都被夸的面红耳赤。

这段日子一直到亲子鉴定结果下来，陈国华在看过亲子鉴定后，就满眼泪光的递给顾宪海看。顾宪海不会看这些东西，但是听医生说，他们确实是血缘关系。

他看到陈国华拿着亲子鉴定的手颤抖着，而脸上爬满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或许是心中吊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他一个四十几岁的大人，抱着顾宪海哭了不知道多久。

等心情差不多平复下来，陈国华终于带着顾宪海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家庭电话拨号，给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国庆林玉竹夫妻打了电话。

随着一阵忙音过去，顾宪海看陈国华组织语言的紧张模样，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因为陈国华按了免提，所以顾宪海也能听到声音。或许是因为晚上的原因，那边很安静，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来。

“喂，听得见吗？国华，家里怎么了？突然打来电话。”

是陈国庆。

“哥，哥……我跟你说，嫂子、嫂子在吗？你把嫂子也叫过来，好消息，好、好……”

陈国华明显是很激动的样子，听到哥哥的声音，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顾宪海看他这样子也是爱莫能助，因为他现在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怕开口就会哭出来。

或许是陈国华太激动，那边陈国庆听到他这语气，也跟着紧张起来。顾宪海听到对面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像是走到了什么人多的地方，随着一道女声的出现，又回归平静。

“怎么了吗？”林玉竹的声音也带着疲惫，有气无力的，她问完这句话的时候，顾宪海听到拧瓶盖和喝水的声音。

“哥……嫂子！庭庭，庭庭找到了！你们快回来，亲子鉴定也下来了……”

陈国华右手拿着话筒，左手轻轻的拿着那张薄薄的亲子鉴定报告，好像要隔着电话把单子塞过去给那边的夫妻二人看一样。可惜的是，家庭电话并没有拍照这个功能。

“什么？！庭庭找到了？”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紧接着就是林玉竹激动的声音。

“是……是……我把电话给庭庭，庭庭……”陈国华在医院调整好的情绪，又开始崩塌。或许是之前怕吓到顾宪海，他把他的情绪都压在一个角落，如今终于爆发出来。

顾宪海接过陈国华手中的电话，拍拍陈国华的后背，但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顾宪海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他这辈子短短的十几年，有吐不完的苦水，而开心的事大多与何峰有关，根本说不出口。

“妈，爸。”顾宪海舔舔干涩的嘴唇，只感觉喉咙生疼，有一股气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的紧。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们……”

顾宪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的，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嘴也不听使唤。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已经糊成一片，脑子嗡嗡作响。

两边都舍不得挂电话，顾宪海就在那儿站着，听他的爸爸妈妈解释当年的事，又听父母说他小时候的趣事，问他喜不喜欢给他留的卧室……

顾宪海擦着眼泪，抽抽噎噎的回应着，他说他现在在一中……学习很好，打算高中也读一中去……他过得其实还不错。

长途电话贵的要命，可是两边的人聊起来没完，实在是有太多的话要讲，而这一条短短的电话线，根本就承载不住连片的思念。

最后是因为实在太晚，而顾宪海还要上学，才挂了电话。

“反正人已经找到了，哥，嫂子，回家再说也来得及，明天庭庭放学我就去派出所……”

四个人都哭的抽抽噎噎，顾宪海缓过来后，想起来自己那边的养父母一家子，他拽着陈国华的衣角，有些迷茫。

陈国华看顾宪海的样子，只感觉到心疼，他摸摸顾宪海的头，催促他去睡觉:“没事，你好好上学就好，快去睡觉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大人就好，好不好？你看看你，太瘦了，明天想吃什么……”

顾宪海只能点头，他不知道的是，陈国华在知道他的名字和学校后，就开始打听顾宪海的情况。也在周边人的言语中拼凑出顾宪海的生活。

太苦了，太累了。

“睡吧，过几天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