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把键盘
江溪竹看人总是喜欢先看对方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双漂亮的眼睛能让一个人的五官变得立体而优越。
边沿无疑生了一双完美的眼睛。眼窝深邃，有点窄的双眼皮，瞳仁是纯正的棕褐色，眼尾微微往上挑，划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只是这双眼睛没什么温度，清冷感太重。他一旦沉下脸看人时，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显得有些傲慢。
就像现在，他整个人明明是慵懒随意的。可就是因为这双眼睛，他看向江溪竹的眼神晦暗莫辨，三分戏谑，三分调侃，更有两分不易察觉的倨傲。
他的长相和气质决定了他并非什么温润如玉的君子，眼下指间夹着根烟吞云吐雾，看上去痞帅痞帅的。
烟圈在唇边散开，他微眯着双眼，慢条斯理开口：“又来找边澄？”
这句话落进江溪竹耳中分明有另一层含义：又来找我？
他一定觉得她是故意来学校和他制造偶遇的。
可实际上她是来接江知凡的。
江溪竹赶紧替自己辩解：“我来接我弟弟下晚自习。”
年轻男人暗藏深意的目光包拢住她，仿佛深秋的月光铺洒下来，扫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携来细细密密的冷。
他很轻的“嗯”了一声，不置一词。
江溪竹：“……”
看这副反应，是压根儿就没信。
江溪竹有些着急，迫不及待道：“我弟今年高一，叫江知凡，跟澄澄一个年级的。”
边沿安静听完，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说：“江小姐不必跟我解释。”
江溪竹：“……”
江溪竹明显被“江小姐”这个称呼给刺激到了。
江小姐，可真够生分的，暗示着她和边沿泾渭分明，互不牵扯。
她有些受伤，觉得自己真是上赶着找虐。她跟边沿解释那么多干嘛？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越解释越心虚。
心中正懊恼，抬头往校门口一看，学生走了一大半，乌糟糟的环境顷刻间就清净了下来。
她四处张望着，并未看到江知凡。
正打算打个电话问问，两道清脆惊喜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刮人耳朵。
“老姐！”
“阿竹姐姐！”
江溪竹下意识回头，年轻的身影骤然闯入视线，一男一女并肩行来，人手一个甜筒。
同时喊完，边澄和江知凡双双愣住。他俩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江溪竹，不约而同反问：“你认识？”
江知凡抢先说：“我当然认识了，那是我姐。”
“真的假的？”边澄瞪大双眼，迫不及待追问：“亲姐呐？”
江知凡小声回答：“堂姐，我大伯的女儿，不过跟亲姐一样。”
边澄：“……”
这个世界都这么小的吗？
江溪竹，江知凡，这两人都姓江，边澄怎么就没想到他们有关系呢！
江知凡也是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反问：“你认识我姐？”
边澄：“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那把Y75卖掉了嘛，阿竹姐姐就是买家。”
江知凡：“……”
“我去，这么巧！”江知凡都顾不上啃甜筒了，差点惊掉下巴。
青陵这么大一座城市，一千多万常住人口，怎么就撞到一块儿去了呢！
边澄凑到江知凡耳边悄声说：“你姐在追我哥，以后成了就是我嫂子，四舍五入咱俩也是亲戚。”
江知凡：“……”
好家伙，兜兜转转一圈全是熟人！
见两孩子一起出现，江溪竹就知道他俩是认识的。她倒也不是太意外，毕竟一早就设想过这种可能。
至于边沿，他的情绪向来藏得深，不辨喜怒，脸色平静如水，不起波澜。
反倒是边澄和江知凡震惊得不行，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表情丰富。
路灯晕出昏黄淡薄的一片光，光圈打在男人身上，他维持刚才抽烟的姿势一直没动，剪影纤瘦。
他始终置身事外，对几人的互动不为所动。
他像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上位者，目空一切，漠视众生。
江溪竹回想起他那晦暗不明的眼神，她上赶着解释，也只得到他一句冷冰冰的回应——
“江小姐不必跟我解释。”
她心里不平衡，说什么都要讨要回来，她这人一向睚眦必报。
她一把拽来江知凡，把他推到边沿面前，“凡凡，边先生是澄澄的哥哥，也是姐姐的朋友，你快来打个招呼！”
边沿：“……”
边沿浓眉紧蹙，夹烟的右手忍不住抖了抖，烟灰撒了一地。
他缓缓抬眸，看到女人嘴角压出一丝戏谑的微笑，明艳的五官在灯下鲜活生动。
这一看就是故意的。
这姑娘还怪会记仇的。
江知凡是第一次见边澄，可对方却带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尤其是眉眼，疏离冷淡，与生俱来的锐利，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可真要深究起来，他又毫无头绪。
他强行按捺住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咧开嘴角笑得格外友好，话没过脑子就蹦了出来：“姐夫，晚上好！”
边沿：“……”
江溪竹：“……”
边沿那两道英气的眉毛拧得更死了，脸也更皱了，表情略显扭曲。
江溪竹当场社死，抬手赏给弟弟一颗毛栗子，没好气道：“你小子瞎喊什么！”
江知凡一脸无辜，有理有据道：“老姐，你不是在追他么？追到手就成姐夫了呀！”
江溪竹：“……”
边澄“噗呲”一声笑喷了，她拍着手直叫好，“江知凡，没毛病，提前叫姐夫。”
她弯下眸子，眼窝里是满溢而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故意调侃边沿：“哥，未来小舅子可是叫你姐夫了，你不得表示表示啊？”
边沿：“……”
边沿觑妹妹一眼，眼神警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边澄压根儿就不带怕的，朝他扮鬼脸，“略略略略略略！”
肺腔那口气不顺，这烟根本没法抽。边沿掐灭烟，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他扭头就走，冷冰冰砸下话：“边澄，回家了！”
学校门口不让停车，校外车辆统一停在马路对面。
边沿走过去取车。
没走两步，他就发现身后尾随着一节曼妙的身影，江溪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
他眼神疑惑，“需要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江溪竹连连摆手，掏出一串车钥匙，“我有开车来的。”
江知凡是个藏不住事儿的，逮着边澄说：“我怎么感觉我见过你哥，特别熟悉。”
边澄：“……”
边澄心尖一颤，太阳穴狠狠抽跳了两下。她故作镇静，一本正经忽悠对方：“咱们青陵就这么大，说不定你之前偶遇过我哥，这也很正常啊！”
“估计是。”江知凡这个年纪的男生，神经大条，大大咧咧惯了，好多人看过就忘，根本不会放心上。
边澄的解释也说得通。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这么有缘，大家都凑一块来了。边澄当即建议：“要不咱们一起去吃夜宵吧？”
“好啊！”江知凡举双手双脚赞成，“我正好饿了。隔壁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店，据说味道很好，一起去尝尝呗！”
话音未落，他又捅了捅江溪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姐，这么好的机会别放过哦！”
江溪竹当然不会放过，今个儿天时地利人和她可全占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她就是傻子。
她看向边沿，笑得一脸灿烂，“边沿一起啊，我请客！”
边沿：“……”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叫他边沿，特自然，特熟稔，就好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边沿又不是不知道这姑娘存了什么心思，还真以为是去吃夜宵的呀！
他现在没心思谈恋爱，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上面。自然也不会给江溪竹任何机会。上次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今天同样如此。
“我就不吃了，待会儿还有事。”男人面沉如水，拒绝得干脆利落。
边澄瞪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能有什么事啊！吃个夜宵又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边沿眉毛打结，冷声冷气道：“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明早不上学了？”
边澄语气悠悠，“明天周六放假。”
边沿：“……”
她越过边沿，径直对江溪竹说：“阿竹姐姐，哪能让你破费呀！今天让我哥请客。”
边沿：“……”
我谢谢您嘞！
这妹妹可真会坑哥的。
边澄无视他的警告，一把挽住江溪竹的胳膊，“阿竹姐姐，我带你过去！”
“姐夫，快来啊！”江知凡热情招呼一声，立马去追两个女生。
边沿：“……”
边沿落在原地。
依到以前，他肯定掉头就走，都不带一秒犹豫的。没有人可以越过他，做他的主。
可今天妹妹跟着江溪竹走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大晚上和别人一起去吃夜宵，而且还是两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父母老来得女，这个闺女宝贝得不得了。边澄要是在他手里有什么闪失，那他也不用活了，切腹自尽得了。
边沿现在明显感觉自己被人拿捏住了七寸，憋屈得不行。
边澄这个小叛徒可真会给他找事。
他一身戾气无处发泄。
原地沉淀数秒，他才迈开脚步。
——
学校对面新开的一家烧烤店，这个点生意正火爆，店里坐满了食客。
老板在店门口支了四张圆桌，摆了两架工业风扇，风力很猛，吹得人头发东倒西歪的。
烤架上青烟弥漫，辣椒面和孜然味儿一阵一阵扑来，刺激得边沿鼻子发痒。
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老板一边往肉串上刷热油，一边招呼他们：“找位置先坐，菜单在桌上，想吃什么自己点。”
店里还有一张空桌，靠近门口的位置。位置有点窄，两个大男人腾不开手脚。
江溪竹当即决定：“咱们坐外面，外面凉快。”
有风扇，有夜风，倒也不是太热。
头顶的照明灯散发出乌突突的光，颜色橙黄，带着点暖意。
边沿坐于灯下，微微偏头，朝江溪竹的方向露出两分侧脸，眉宇深邃，眼神冷淡，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应该很讨厌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社交。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总是会浪费很多时间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社交上面。
当然，对于江溪竹来说这可是有效社交，是她在男神面前刷存在感的好机会。
两小孩手拿菜单，脑袋凑在一起研究吃的。
江知凡自然而然开口询问：“姐夫，你吃点什么？”
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