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怔住:“不要说这种话!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他依旧望着远方,没有转头,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淡的疲倦。
“不是想不开,只是太累了。”
艾丽看着他湿透的衣服,担心他会着凉。"你的衣服都湿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暖和一下吧。"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动作微不可察。
艾丽不敢把少年带回孤儿院——她知道玛莎夫人不会同意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她想起霍普太太家后院有个小仓库,里面放着一些旧家具和杂物。虽然有些乱,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少年任由艾丽扶着他走向小仓库,脚步平稳,却有一种奇异的空洞感,像是走在梦里。金发披散着,水珠滑落,他一言不发,却仿佛隔着一个遥远世界。
在路上,艾丽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他真的很美,但不是那种会让人想靠近的美。他的每一寸面孔都像是隔着一层冷光,让人只敢远远地望着。
小仓库里虽然有些灰尘,但还算干净。艾丽找了些旧毯子铺在地上,让少年坐下。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找些干净的衣服。"艾丽说道。
幸好霍普太太不在家,艾丽偷偷把少年安置在仓库里。然后她悄悄回到孤儿院,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套相对干净的男装。这是她从洗衣房里偷偷留下的,本来想给汤姆穿的,但现在这个少年更需要。还把自己晚餐的面包和一些水偷偷带了出来。
当她回来时,少年正屈着一条腿坐在角落里,姿势端正却毫无生气,像一座完美的雕像。
"这些衣服可能有点大,但至少是干的。"艾丽把衣服递给他,"你先换上吧。”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衣服,却没有立刻换,只是将衣服放在一旁,沉默地坐着。
"你先在这里休息,"艾丽轻声说"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他的眼神掠过她,却没有应答,只是一瞬间,那湛蓝的眼眸中划过极淡的波澜。
接下来的几天里,艾丽每次来给霍普太太的花园浇水时,都会偷偷去看他。
少年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艾丽发现那套衣服穿在他身上确实有点大,但反而增添了一种慵懒的美感。金色的头发已经半干了,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但少年始终没有再说话。他几乎不吃东西,不动,只静静地坐着。那种沉默不是抗拒,而是一种内敛至极的隐忍——仿佛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将痛苦隐藏在沉静之下。
少年换下来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显然他出身显赫,说不定是某个知名的贵族少爷。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一心求死呢?
第五天时,艾丽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见少年没有反应,艾丽在他身边坐下:“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活着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少年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出奇。
“你知道吗,“艾丽继续说,”我小时候也有过想死的念头。那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在乎我。但是后来我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好好活着。”
她看着远处的夕阳:”因为如果连我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关心我了。”
少年安静地听着。
"而且,“艾丽笑了笑,“现在至少还有我关心你啊。虽然我们才认识几天,但我真的不希望你死。"
少年沉默了很久,艾丽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
“如果你出生时就被安排好每一步……那你还觉得这是‘活着’吗?”他轻声问道,语气清冷,毫无波澜。
“我有一个朋友。”他顿了顿,“他是个普通人。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懂那些条条框框,但他过得很快乐。”
他的目光落到窗外一束微光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早已失落的午后。
“我在他身边第一次觉得,我也是个普通人。”
“可我忘了,我的家族不允许普通。”
他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那笑意却像一把无声的刀,锋利而凉薄。
“他们让他……忘记了我。现在他见到我会躲开。他甚至……说过‘我们见过吗?’”
他顿了顿,声音轻如叹息:“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和一个朋友来往,就够了。”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表情波动。
但那一刻,艾丽终于明白了他的沉默——那是一种被逼入死角仍维持尊严的自持,一种不允许自己崩溃的骄傲。
艾丽听着,心中涌起了深深的同情。虽然她不太理解少年说的"让朋友忘记友谊"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你知道吗,“艾丽轻声说,“我认识一个人。他很坚强。有时候我觉得他太冷酷了,但现在想想,也许正是这种不服输的劲头让他变得那么强大。”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住在孤儿院里。周围的人都害怕他,但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少年看着她:“你很佩服那个人?”
"是的,“艾丽承认,“虽然他有很多缺点,但他也有很多超越常人的地方。"
"他教会了我,有时候我们不能改变周围的环境,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面对困难的方式。"艾丽轻声说道。
少年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你叫什么名字?“过了一会儿,艾丽忍不住问道。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你可以叫我阿布。"
阿布?艾丽心想,好奇怪的名字。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