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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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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前几日林季没能写完的信。

活了两世,林季还是不擅长告别。一封信在打了无数遍稿子,却怎么都不满意。

最后他勉勉强强,绞尽脑汁凑出来一封信,还没来得及誊录,就被妹妹叫走做别的事情。一来一回,这封信被林季忘得干净,连同着废纸卷在一起堆在书案下。

盯着那封信,林季无端生出来两分没来由的火气。他想这么要命的时刻,怎么祁嬴还给他添堵。

他负气将信往身边重重一丢。

“咚!”

林季看着轻飘飘落下的信纸,揉了揉耳朵。

他确信,信纸发不出这声音。

“咚!”

响声从院内传来,伴着一阵有些细碎的窸窣声,像是有谁踩碎了院中的枯叶。

“阿玉?”林季坐在屋内,试探着叫着狸奴名字,据说这猫是前几天自己跑到院子里的,彼时他病的厉害,林瑜就把猫抱去自己院子养。那狸奴浑身雪白,她便起了个名字叫阿玉。

猫儿有了名字,有了窝,似乎是明白以后的生活有了着落,顿时大胆起来。它对林季这院子情有独钟,经常三更半夜跑到他这霍霍花。

前几天林季病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猫将他那心爱的墨菊啃的就剩下一个秃杆杆。想到这里,林季腾的站起身。

今天他和这猫必有一战!

“阿玉?你这混球!”林季用力推开房间门,“你那院子里花还不够多吗?就逮着我院子霍霍,我看你是猫仗人……”

话没说完,林季猛地看到地上那一团黑影,定睛一看,那是个人!大半夜的,院子里多了个人比多了只猫可怕的多,林季顿时觉得三魂七魄都要吓掉了,扶着门框脚一软,张嘴就要喊人。

“嘘嘘嘘嘘嘘!”那人听到身后的声音,连忙出声,“是我,别怕别怕,也别叫人。”

他举起被黑布蒙住的灯笼,林季捂着胸口抬眼,对上祁嬴三分愧疚七分意外的眼神。

祁嬴扯扯嘴角,干巴巴的一笑。

见到是熟人,林季松了口气。

“世子,咱们打个商量,”他的声音有些脱力,“以后走门行不行?大晚上的,你不觉得吓人?”

说话时,祁嬴已经走了过来,他没有解释,反而越过靠在门口的林季,将灯笼挂进屋内,反手将林季捞回屋内。

后背忽然传来一阵毛乎乎的触感,林季不怎么愿意的回头,对上阿玉那琉璃般的蓝眼睛。

林季:……

“看来我也没冤枉你,是不是?”林季从祁嬴怀里抱过猫,轻轻捏捏小猫嘴,将那卡在小猫牙缝里的花瓣碎片揪出来。

见林季动作娴熟,祁嬴问:“你的猫?”

“我妹妹的。”林季顺着猫猫,只觉现在心还是突突的跳,语气算不上好,“世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祁嬴身上似乎天生缺了一种叫做拘谨的东西,林季总觉得他不管去谁家都跟在自己家一样。听到林季的问话,祁嬴没立刻回答,反而是给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

余光中,林季能感觉到祁嬴靠在桌边,支着下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不发一言。这气氛诡异又尴尬,也不知道祁嬴在等什么,欣赏什么。上辈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发现祁嬴这人喜欢偷情的氛围。

他放狸奴去玩,迎着祁嬴的视线,坐在他对面。

祁嬴这时又不看他了,他垂下眼睛,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神一亮。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季和自己那遭瘟的破信直直对上。

气氛凝滞,他与祁嬴对视一眼,同时去够那封信。

砰。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书案上,发出一声闷响,林季的信连着手被祁嬴一起按在桌上。

“世子安康,近来可好。听闻世子已到广信,请世子代我向侯爷问好。哦,这句划掉了。下一句也划掉了,”祁嬴凑近,饶有兴趣的看向几乎整个人趴在书案上的林季,“我背下来了,还听吗?”

林季一口气憋在胸口,咬着牙摇摇头。

“世子,你大半夜的过来,只是为了戏弄我吗?”林季死死抓着信。

“信是你写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看?”祁嬴理直气壮,“我当然不是来戏弄你的。我,我本来是想悄悄给你留个礼物,谁知道你的猫从房檐上直直往我身上跳!不过看你这样子,也是半宿没睡。”

祁嬴偏头,望向林季:“怎么了?小先生还愁什么呢?林大人已经没事了,兰阁老告老的折子也批了,你所求的事情,都要实现了,你该开心呐。”

许是夜太深,光太暗,人睡得太少,林季回望他,居然觉得这人神色是难得的,少有的温和。他居然会觉得,祁嬴眼神里带了些温柔浅淡的不舍。

林季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半晌,他动动手指,说:“放开我。”

祁嬴松了手,林季迅速将那封信抻走。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祁嬴的声音响起。

“之前我问你,以后想怎么办。”他说,“你没告诉我,但也告诉我了。陈奇说,你这段时间忙着帮家里归整京城的产业,是打算离开了吗?”

“是。”话说到这份上,林季没什么好隐瞒的,“对。”

说完,他听到祁嬴轻笑一声。

“挺好。”

祁嬴盯着摇曳的火烛,说道:“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的,反倒是压的人难受。”

“嗯。”林季抓着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两个人就这样诡异的安静片刻,听着狸奴窝在床头打着舒服的小呼噜。

“以后……”

林季想了想,说:“以后世子要是有时间,可以来平洲转转。平洲比不得广信辽阔,但沿着海,别有趣味。”

祁嬴笑着看过去。

“我不想让世子看那封信,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写,写的很不好。”林季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些话时,总觉得胸口很闷,“家父一事,多亏了世子,我的感激,无以为报。我不知道怎么去写,怎么告别。”

林季也笑起来,他说:“我很不擅长这些。”

“年年在学堂考第一的小先生也有不擅长的东西?”祁嬴靠坐在椅子中,姿态放松,挑眉逗道,“没事,还有我垫底呢。”

学堂啊,林季想着,只觉的那些记忆十分遥远,久到他怀念起来很是感伤。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的日子是怎样的,祁嬴的日子又是怎样的。

那时候思来想去,他却想不出来。

广信是辽阔的,一眼望过去,是苍茫的原野。牛羊,马匹,还有自由自在的飞鸟。蔚蓝的天空总是飘着白云,微凉湿润的青草散发着特有的香气。

他和祁嬴就在这样的美景下互相找不痛快。

他被祁嬴锁在过大帐里,祁嬴也被他咬的鲜血淋漓过。

久而久之,他所有的情绪都淡了下去,祁嬴也是。

“世子,”林季开口,“我有个问题。”

“如果,如果那天在大殿上,我的父亲被定了罪,你会恨我吗?”他问。

祁嬴顿了下。

“会吧。”祁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的回答,“避免不了。我虽然认识你,认识林大人,感情上我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他说:“但人活着,不只是为了感情。广信的粮草送不到,就等于每天都在慢慢的耗死人。偷了这笔粮草,在我眼里和卖国没区别。一件事突然摆到人面前,人第一眼能看到的事只有一角,最开始,我避免不了怨恨。”

林季听完,眼神暗了暗。

他问:“你会希望我死吗?”

“不会。”

祁嬴声音坚定,回答迅速到林季都感到意外。好像这个答案他准备了很久,就是在等林季问出口这一刻。

“就是因为我们每次看到的角度都有限,才会有专职调查案子的人,才会有衙门,刑部,大理寺等等地方。在查清事情之前,我不会希望任何人死。”

“如果,那天真的不幸发生了那种事情,我最希望你和我聊聊。”祁嬴说道,“解释,辩白,你是冤枉的就说是冤枉的,不清楚的地方我可以帮你去查,我会信你,我会去查,只要你开口。”

“你是什么人,林大人是什么人,他有没有能力办成这个坏事,我心里有数。”

听到这话,林季忽然抬起眼。

上辈子,在母亲身故,妹妹失踪后,林季忍着恶心认了赵荣,拼命搜集着相关的证据。那时候他查到的线索,全部指向三皇子。

无论是父亲被诬陷还是母亲妹妹被暗杀,线索都显示是三皇子做的。

所以在祁嬴回京后,拒绝所有宴请独独去了三皇子府上时,他认定祁嬴对母亲和妹妹的事情知情。

先入为主的恨意推翻了他最初对于祁嬴与广信的愧疚,从此以后三年林季都无法和祁嬴好好沟通。他那时候很矛盾,想要祁嬴死,又想他活着。

林季为二皇子监视祁嬴,像是和他站在一起,却也因为二皇子没作证一事无法彻底信任。也幸亏没有完全信任,不然林季觉得他当初在得知真相后会崩溃的更加彻底。

在那之后,他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如何复仇上,更没精力与祁嬴沟通。

他心里觉得亏欠祁嬴,但太累了,连说话都觉得困难。

当年京城局势逐渐明了,二皇子是昌武帝属意的继承人,他被立为太子,对祁嬴这个明面上似乎与三皇子交好的武将会怎么做?

林季心知肚明。

所以他那时候想,自己除掉二皇子,帮祁嬴扫除这个隐患,也算是还他了。

三皇子在和二皇子的争斗中元气大伤,若想上位必定需要祁嬴的支持。而且长公主也是皇室血脉,就算祁嬴自己去坐那个位置,也能坐得。

他这样想着,强撑着计划下去。

林季现在活了第二次,身体回到了年轻的十九岁,曾经留在他身上的伤病消散。但那躯壳中的灵魂还是那个精力浩劫千疮百孔的林季,过往的阴霾依旧笼罩在心里。

“对不起。”林季突然说。

“为什么道歉。”祁嬴问。

“很多事,你听着就好了。”林季说。

祁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开口说:“没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林季问。

“很多事,你也听着就好了。”祁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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