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乐在那里呆了两年多,魏国与赵国便联起手来一起去攻打吴国,那一战打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万分惨厉。
吴国大败而归,元气大伤,但赵国也是死伤无数,铁甲衣寒,刚刚休养生息养出的国力一夜间消失殆尽。
赵君好战,却忘了给民众休养生息的机会,做这般决策,惹得民怨四起,国土根基岌岌可危。
魏君早就在等这个机会,趁着吴国大败,赵国式微之际,又与楚国结盟,来势汹汹,举五十万兵力只捣赵吴都城,赵君吴君彻底沦为阶下囚。
魏楚两国按原先约定的四六协议,分别吞并了赵吴两国。
在划分土地时,魏楚协商并不愉快。魏国接壤赵吴两国,但因赵国水土肥沃,楚王钟意,而楚国实力强劲,国土面积大,赵王即便不愿,却只能拱手相让。
魏楚因此实力大增。
楚国战胜的消息没过两天就传遍了民间的大街小巷,民众们都手舞足蹈,奔走相告,善乐自然也听到了。
她当即将自己的一亩土地托付给了徒弟们,除却一匹马和一部分行李之外,其余的都留在了那座小屋里。
她跟丫头说:“五年之后若我未归,你们就当我死了。”
丫头抱住她的腰,哭着挽留:“师尊,您就非要回去吗?赵国已经没了,您去了又能怎么样?”
“父亲虽然唯利是图,但尽心抚养我长大,从未亏待,兄长更是爱我怜我,过去是为逃脱束缚,为自己挣得自由,故而来到此地,如今故国覆灭,难免忧虑父兄处境,不论如何,我必有此行。”
“可是,可是……”丫头被说不出话来,只能直勾勾的跪着,急的手足无措,涕泪横流。
善乐将丫头扶起来,为她擦拭着眼泪,蓦然一笑,“丫头,你想不想有自己的名字?”
丫头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件事,对啊,她跟着师尊习乐学文,为何从未想过呢?她当场重新跪在善乐面前,磕了一个头,道:“求师尊赐名。”
善乐再一次将她扶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说:“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钟意的字,你可以给自己起名字。”
丫头想来想去,还是说:“师尊为我赐名字吧,一切都听您的。”
善乐闻言踱着步,想了一想,走至桌边,将名字写了下来,丫头凑过去一看,是“闻野”两字。
丫头念出这名字时,突然想哭,她看向善乐,感慨着:“师尊,这名字,真是太好听了。”
善乐看着她那双氤氲发亮的眼睛,心中也不免感怀,她将那张写着“闻野”二字的纸放在她手心里,道:“鹤鸣九皋,声闻于野。闻野,不要因身份而妄自菲薄,也不要因处境而悲伤失落,仙鹤在幽深的沼泽里鸣叫,但它的声音全能传至苍穹,我此次无归期,你保重,切莫荒废学业。”
闻野握着那张纸,恍惚觉得那张纸上泛着光芒,那光芒就像善乐身上的一样,“师尊,闻野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绝不荒废学业,势必做那翱翔天际的仙鹤。”
“好,好啊!”善乐感叹到,她骑上马后,转头对闻野说:“闻野,未来将没有名字的师妹们召集起来,为她们起名。”
“弟子定不负您所托。”
善乐看向远方,扬鞭而去,闻野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见后,才不舍离开。
善乐一路向东北奔去,沿途见到一波又一波难民往西南去,她下了马,随手拦住一个老头,问道:“大伯,您这是往哪里去?”
那大伯的眼睛许是见不得风,被风一吹就直流泪,他拿袖口擦着眼泪,说:“往楚国去啊。”
“您为何孤身一人去往楚国?”
“我为何孤身一人?”老头应是被善乐勾起了不平之情,他捶着自己的胸口,仓惶怒骂到:“还不是那该死的赵王,不顾百姓死活,我的几个儿子全被拉去当兵了,一个也没有回来!孩儿他娘受不住,早早就去了,只剩我一个活不了几年的老头子,在这世上如畜牲般活着!”
“现在赵国没了,楚君入境,见人就杀,见兵就砍,我们这些人,从出生以来,就吃着最少的饭,干着最重的活,交着最高的税!国没了,受苦的、被杀的,我们怎么样都逃不过!怎么样都逃不过啊……”
善乐听得心中五味杂陈,她心中苦涩,深吸一口气,握住老头的手,说:“老伯,你去吧,西南如今十分祥和,但是,假以时日,赵国故土一定会重新恢复生机,一定会!”
“它恢不恢复生机都跟我没关系喽,我就是个走不动路,咬不烂饼的老头子,说不定还没走到楚国呢,就已经死到路上了,算了算了,都是命,都是命……”老头子挥着手,走了。
善乐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倏的从包里取出些薄饼,跑上前去塞进老头怀里,“老伯,有这些饼,你一定饿不死的,去吧。”
老头有些惊愕,他拿着饼有些手足无措,他开口道:“这世道,粮食这么重要,你把饼给我了,你吃什么呀?”
善乐笑着说:“您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年轻,又有马儿,跑的快,走的远。”
又几番推脱之后,那老头才颤颤巍巍的将饼塞进怀里,不住向善乐倒谢,善乐鼻子一酸,转身上马离去,老头只看到漫天尘土飞扬,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一瘸一拐的走了。
善乐骑行五十里后,登时狂风大作,她下马看着远处的大河,怒骂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样的世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人的命什么时候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我真是受够了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我受够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我真是受够了!”
她愤恨的看向苍天,“你自诩正道,可曾看到这人间累累白骨?!你既赐予人类情感尊严,却又任由他们被欺辱迫害,难道那些人就不是你的孩子,难道那些人就不是你造的生灵?!”
善乐觉着这样骂也不解气,干脆拔出长剑,狠狠砍着眼前的一块大石,直到筋疲力尽。
那些难民的表情、身体、衣着、脸……狠狠刺着善乐的心,她连夜奔波,昼夜不停,比预计的提前五日到达赵都,看到一路上尽是些被押走的劳役犯。
她女扮男装,飞快的跑去家中,大门紧闭着,她便急吼吼的敲门,都不知敲了多久,却迟迟不见有人开门,她又跑去找赵云峰,结果赵府的门依旧敲不开,她便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搜寻,企图寻觅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或是见她形迹可疑,她快走到赵宫之时,被一个楚兵拦住了。
“你是什么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善乐压着嗓子说:“军爷,我是咱楚国的,我听说咱们把赵国吞了,高兴的睡不着觉,这不,跑了一个多月才到这儿来,想看看他们赵国的宫殿有没有咱们楚国的好,这么一看,呵!跟咱们的比差远了!”
那士兵听她说话确实带着楚地的腔调,这才放松警惕,他双手一插,说:“切!甭管他们宫殿造的好不好,现在不都是咱们的了吗?”
“就是就是,还得是咱们大王兴邦立事,您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才跟着沾光呀。”
士兵听这人这样夸他,心里得意,便说:“你这人还挺会说话,我都说不出这么漂亮的话来,行了,你转着吧,我继续巡逻去了。”
“哎军爷,等等,您等等。”善乐立即拉住他,趁机将一两黄金塞进他手里,说:“小人还有些事儿想仰仗您呢。”
那士兵一见黄金便两眼发光,他眼疾手快将黄金塞进兜里,说:“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你说吧,什么事?”
“军爷。”善乐露着讨好的笑容,跟在他身边,问:“这一路上我老看着和您穿一样衣服的军爷压着人往外走,这是要干什么呀?”
“害,杀人呗,还能干什么呀?”
“杀人?”善乐看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心火肆起。
但她依旧笑眯眯的问:“这好好的,干嘛要杀人呢?怪害怕的。”
那士兵嘲笑到:“你一大老爷们儿胆儿这么小?杀人都怕,没上过战场的果然都是些软包子。”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这胆子确实不大。”
士兵见她怎样都不恼,也不言语刻薄了,他解释到:“都是些赵国的王公贵族,大王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叫我们抓起来统一在郊外处理了。”
“原来如此,军爷,我听说赵国商人羽成富可敌国,太傅之子惊才绝艳,这些人也一起被送去处理了?”
那士兵调笑到:“哟,你还知道的挺多,读书人?”
“嗳,是呀,读点破书。”
“太傅的儿子赵云峰被魏王带走了,羽成他们我听说也是被魏王带走了。”
“好端端的,为何会被魏王带走?”
说到这儿的时候,那士兵突然两眼泛光,他悄咪咪的说:“听说是魏王看上了赵云峰的妻子,羽成的女儿,就是那个羽门乐痴,叫什么……哦对羽善乐了,但听说羽善乐老早就跑了,现在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魏王不信,就将他们抓起来逼问。啧,听说那羽善乐不仅长的美艳无双,琴艺也是恍若仙人,难怪魏王念念不忘啊,可惜呀,见不到咯。”
好吧,还活着就行,善乐心想着,但是现在,她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