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子很后悔,无比后悔,她心想真是太冲动了,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容易上脸,却贪杯喝那么多,现在整个上仙界都知道她酒后的“光辉事迹”了。
最让人火大的是御梦子,她居然还拍下来发到上仙群里去了,得,这下真没脸面了,形象全无。
天香子干脆躲在司情阁里不出去,可偏偏这一个两个的,还老往来跑,不招待又不行,招待吧真觉得臊得慌。
她就像鹌鹑一样在司情阁窝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来一位上仙,她便拉住让给她讲故事。
来的最勤的就是御梦子,她便缠着御梦子,让她讲茗聆子的前世飞升。
“这上仙界那么多上仙,还有我,也在这里活生生坐着呢,你都不好奇,为何偏偏想听茗聆子的?”御梦子不满问到。
天香子靠在躺椅上,懒洋洋的说:“因为觉得她太有反差感,与我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哟,那你之前预想的是什么样子?”
“我之前觉得她既然掌管人间音律,好闲云野趣,又最擅古琴,应当十分沉稳洒脱,没想到……”
御梦子嗤笑一声,“没想到是个暴脾气,还老皱眉头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很好奇,为何如此?”天香子不解的问。
御梦子磨着咖啡,说:“你知道上仙界有几位上仙是武将飞升吗?”
“不是只有布契仙君?”
御梦子摇摇头,“非也,非也,这上仙界中的上仙啊,武将飞升的有两位。”
天香子闻言一激灵,“难不成另一位是茗聆仙君?”
“嗯嘞,猜对了。”
天香子难以置信的说:“她居然是武将飞升……”
“是啊,你说说,掌管音律的,却是武将飞升,这世间因果,是不是很玄妙?”御梦子这会儿已经磨好咖啡粉,开始萃取咖啡液了。
她见天香子沉默不语,不知又在想些什么,便接着说:“那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
茗聆子出生于赵国,家中世代经商,财富积累甚多,却无有社会地位,她有三个哥哥,在她出生之时,大哥已成家立业,远离家乡,在赵国洛成君麾下做谋士。
他们一家沾着老大的光,一举迁入赵国都城临安。
在当时的世道,未有科举,故而平民也无法通过挑灯夜读一举夺魁,想要出人头地,便只能通过游说自荐的方式,来获取公爵赏识,以期跨越阶级。
她出生后父亲为她取名善乐,羽善乐,从名字就能看出,父亲还是很宠她的,虽是女子,但毕竟是家中幼女,上头又有三位哥哥,传宗接代的事情已了,商人就想享受天伦之乐。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善乐自幼聪明伶俐,三岁能文,五岁能诗,还未及笄,便已是都城中人人称赞的淑女。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虚名,每日都会背起自己一竹筐的乐器,带着一些家仆去往城外,她在河边弹琴吹箫,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傍晚十分,又会拿起自己的宝剑,回忆着兄长的身法,练剑术。
时间久了,她便又得了一个新名号——羽门乐痴。
那些都城公子为了追求她,常常一掷千金,各处寻访名琴,由于上门提亲的人太多,羽家的门槛都被踩塌了。
但羽老爷每次问爱女是否有心上人时,善乐却总是沉默不语,问过几回之后,羽老爷也不问了。
倒不是他思想有多先进,已经知道尊重女儿的意见了,他自己心中的算盘也打的十分精明呢。
简单来说,他是想借着女儿来攀高枝,当下提亲的这些人,没一个是位高权重的,说难听些,不过都是些都城混混。
他心想,若是能将善乐嫁与洛成君做妾,便最好不过了,洛成君虽说与自己年岁相当,但为人清正,又深受国君赏识,若能攀了这个亲家,他们羽家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
善乐不是不知道父亲在盘算什么,她也曾想过抗争,但残酷的现实告诉她,抗争的结局就是死。
她虽有自己的抱负,但抱负只有人活着,才能实现不是吗?
于是在除夕之夜,赵君开设宴席,举国同庆之时,她费尽心思进入乐府,在宴席之上为赵君奏了一曲《良宵引》。
琴音悠然婉转,好似清风拂面,又似凤凰啼鸣,令人闻之忘忧。
赵君十分懂音律,听了善乐一曲,赞叹不已,他特意让善乐走上前来,与她谈话。
“良宵之引为谁奏?”
“回大王,民女为心爱之人所奏。”
赵君闻言愈发有兴趣,他眯着眼将善乐打量了一番后问到:“寡人见你谈吐举止,不似寻常乐女,你是何出身?”
“回大王,民女为羽家幼女,兄长乃洛成君座上宾客,羽成章。”
“原来是羽卿的妹妹,洛成君常向寡人夸赞你兄长之才,不想你们羽家一门尽是人才,你方才说为心爱之人奏曲,是谁人有这样的福分,能得羽门乐痴的青睐?”
“民女自幼在都中长大,有幸与王公贵族的公子小姐们一同上学,太傅之子赵云峰,与民女两情相悦,海誓山盟,故而今日之曲,为他而奏。”
“赵云峰?他今日并未在殿上啊?”赵君饶有趣味的问到。
善乐闻言“咣!”一下跪倒在地,“大王,他今日因感风寒无法出席,而民女与他情深意切,生死不渝,民女此生,非他不可。”
赵君闻言大笑:“好!好一个情深意切,生死不渝,寡人若不懂成人之美,岂不是辜负了今日这般动人的《良宵引》,既如此,寡人便为你二人赐婚,只是你乃商人之女,嫁于太傅之子,便只能做妾,你可愿意?”
“民女感恩戴德。”
就这样,善乐为自己求得了姻缘,这是她拼尽全力才获取的胜利。
如意算盘被打翻了,羽老爷自然不高兴,但太傅是王子的师长,女儿若能嫁给赵云峰,也不比洛成君差。
故而他将善乐训斥一番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洞房花烛夜,赵云峰似笑非笑看着她,问:“我们情深意切,生死不渝?”
“是啊,我们不是生死不弃吗?”
赵云峰笑着摇摇头,“那就姑且是生死不弃吧,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我?”
善乐施施然坐于榻上,“因为你们家远离是非,我呆着安心。”
“羽善乐,我们家远离是非?你确定吗?”
“确定。”
赵云峰看着她坚定笃信的神情,不由有些动容,“你想自己掌控命运,这份决心十分难得,你既嫁了我,那我以后自会尊你爱你敬你。”
善乐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就知我不会看错。”
他们夫妻二人此后相敬如宾。赵云峰闲下来的时候,还会教善乐舞剑,在他的指导下,善乐的剑艺突飞猛进,不仅如此,她还学会了射箭、骑马。
好景不长,都城爆发了一场瘟疫,善乐不顾赵云峰阻拦,协助太医令救助灾民,在灾疫即将结束之时不幸染病。
她怕回去祸及赵家人,便吃了药后跑去城外的山涧里自生自灭,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在寒潭中浸泡半日以消除体热。
最终是赵云峰找到她,将她带回了家,她在家只躺了两日,身体就康复了,大家都说她是吉人自有天相。
赵云峰责怪她的自作主张与不告而别,善乐却轻轻抚上琴,为他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一曲毕后,她启唇说:“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夫君,也是我的知己。”
赵云峰闻言十分感动,愧疚不已,感叹到:“羽门乐痴,雪胎梅骨。”
自此之后,善乐想做什么,他便再也没有阻拦过,虽为妾室,可赵家上下却因赵云峰的态度将她当做当家主母看待。
赵国因为此次灾疫国库亏空,楚国趁虚而入,派二十万大军直攻赵国都城。
赵君慌乱之下寻求魏国援助,并答应它们只要解此次燃眉之急,可将西北三座城拱手相让。
魏君答应了此次援助,为赵国输送五万兵力及十万石粮草,赵国因此度过此劫。
后赵君大设宴席,宾客尽欢之时,魏君说:“此次宴席十分周到,唯独缺了些乐趣。”
赵君笑到:“魏君想要些乐趣,又有何难?”
他当即招来宫廷中最好的乐师,为魏君演奏,一曲毕后,魏君摇了摇头,赵君见状问到:“难道寡人宫中乐师的琴音,也入不了魏君的耳?”
“美则美矣,华而无味。”
赵君闻言略加思索,道:“宣赵云峰夫妻进殿。”
不一会儿,羽善乐和赵云峰便匆忙进殿,赵君为赵云峰赐了座,指着善乐对魏君说:“魏君品味高洁,寻常乐声入不了耳,但此女琴声纳天地万物之音,定不会让魏君失望。”
魏君笑着看向善乐,眸中却闪着冷光,善乐以此为辱,却也只能忍辱负重,为魏君弹奏一曲。
一曲毕后,魏君听的百感交集,久久无言,赵君满意的笑着,问到:“魏君以为如何?”
“这音色极净,初时如幽泉滴落,泠泠三两声,散入夜风;继而渐沉,似远山钟鸣,余韵荡开层层涟漪。忽而一转,弦音陡峭,如孤鹤唳天,清厉入云,却又在最高处骤然收束,化作一缕游丝,绵绵不绝。高啊,实在高啊……”
“哈哈哈,善乐啊,坐。”赵君赢了颜面,心中十分得意。
善乐入座,神态无悲无喜。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战后的庆祝,却不知这场庆祝之下,潜藏着巨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