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嘶,疼——”苏逸珅捂着头,“你还动手打我!”
“哼,我没下重手。不许拿父皇压我。”李昃渊一脸抱怨,伸手去揉苏逸珅方才被中伤的位置。
苏逸珅状似恍然大悟:“哦——原来二殿下怕皇上啊!”
李昃渊收回手,扫他一眼,最后坦然地点点头。
“好吧,”苏逸珅挪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手臂靠上假山,望着远方出神。好一会,他才说:“我觉得,我也怕自己父亲。”虽说很久没见了,不论是父亲,还有母亲。
李昃渊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各怀心事。
“我走后,她是不是很气?”李昃渊出声问。
“太后么?”苏逸珅回想了一下,“何止是很气。”他顿了顿,学得有模有样:“简直是毫无礼数!大逆不道!目无尊长!”
李昃渊毫无波澜,就连笑也笑得有些假:“我就知道。”
小世子在袖袋里翻出一颗糖:“喏,这是我自己带的。吃些甜食,心情会好。”
二殿下接过去瞧了瞧,又塞回给他:“把纸剥了喂我。”
好不要脸!
“......你自己不能剥吗?”苏逸珅神色异彩纷呈。
“不能。”李昃渊斩钉截铁。
“......”
最终,苏逸珅还是给他剥了,咬牙切齿地递过去:“给。”
李昃渊低头咬住了苏逸珅手里的糖,甜味在口中散开来。他暼向苏逸珅,正巧世子与他对上视线。世子捕捉到他的眼神,冲他眨眨眼。
这苏逸珅生的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叫人想捧着惯着。二殿下怔了一瞬,反应过来时,苏逸珅已然失笑。
“别盯着我不动呀二殿下,”苏逸珅用手挡住李昃渊的目光,“我会忍不住笑的。”
李昃渊收回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这时,有脚步声在身后由远及近向他们走来。
苏逸珅没注意到李昃渊的状态。听见脚步声,他小声问了一句:“你猜,来的是谁?”
“我大哥。”二殿下毫不犹豫。
话音刚落,太子就绕到了他们面前。
“果真在这里,”李昃鸣在他们面前盘腿坐了下来,“看来聊得不错。”
苏逸珅叠着糖纸:“拿糖哄了二殿下,还挺管用。”
李昃鸣向李昃渊投去不解的眼神。印象中,李昃渊对甜食向来敬而远之。
二皇子这会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咬肌随着咀嚼一下下动着,没作声。
“怎的了?”苏逸珅打量着李昃鸣的神情,“莫非二殿下吃不得?”
李昃鸣只摇头笑笑,换了话题:“皇祖母可是发了好大的火,父皇怕是要知晓。”
“知道便知道了,”李昃渊含着糖,语气有些不耐烦,“顶多领个罚就过去了。”
苏逸珅拍拍胸脯:“不如我去皇上面前替二殿下求个情?”
“你少管,”李昃渊显然不愿让他插手,“又不是第一次。”
嗅到火势有蔓延到世子身上的意思,李昃鸣皱眉:“昃渊,火气别撒去幼珂身上。”
“我知道,只是不想让他插手这等闲事。”李昃渊嘀咕着。
好吧,二皇子毕竟硬气。苏逸珅暗暗道。
几个人安静了一阵。
不让这气氛就此凝固,苏逸珅往李昃鸣身旁挪了些,神秘兮兮地轻声问:“太子哥哥,二殿下每日被少师打还哭着找你哄是真的吗?”
李昃渊猛一抬头,瞪着苏逸珅。
“哪里听来的?”李昃鸣笑意难掩。
“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唔唔唔!!”
气急败坏的二殿下扑过去他身侧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按倒。
李昃鸣只是笑笑,选择用沉默保全自己弟弟的脸面。
打是常打,哭诉的话......都是好几年前还只是半大孩子的时候发生的事了。虽说是假意流出来骗骗人的。
“苏幼珂,不该问的别问不知道吗!”李昃渊咬牙切齿。
苏小世子挣扎几下就躺着不动了。
这二殿下手劲忒大!
李昃鸣看着世子放弃抵抗欲哭无泪的模样,无奈地摇头:“昃渊,忘了父皇怎么说的了?”
恶势力这才松开手,枕在膝上的那人却赖着不走了。
“大哥,”李昃渊耸耸肩,“这可不是我强迫的了。”
苏逸珅就那么躺着,盯了一会李昃渊,闭上眼嘟囔着:“躺都躺了,多躺会儿又不会掉块肉。”
“幼珂今夜想去哪里就寝?”李昃鸣问。
“不知道,”苏逸珅把手放在额上,“看皇上如何安排了。”
“不如来我屋吧?”李昃渊笑眯眯道。
李昃鸣摸摸鼻子,议和着:“你们一起也好,恰巧聊得来。”
苏逸珅腾地坐起身,猛摇头:“不要不要,我怕二殿下打我。”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若是二殿下记仇,报复我,叫人害怕。”小世子装起害怕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李昃渊听他再三拒绝,当即垮起脸,没好气道:“不要便罢,我还不伺候。”说完起身就走了。
变故来的突然,剩下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只远远见着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二殿下这是......当真了?”苏逸珅心里发虚,“就、就气走啦?”
这二殿下气量不至于这样小吧……不过想想自己自打入宫就一直拿不要紧的小事调侃他,难免不舒服。
李昃鸣也有些懵,孪生兄弟的心有灵犀也不管用。
“罢了,我稍晚些去哄哄吧,这傻子,午膳还没用,”李昃鸣叹了口气,“也许本就在皇祖母那受了气,平日里他不这样。幼珂不必放在心上,有我。”
苏逸珅就愣愣的点了头。
李昃鸣拍了拍衣摆也起了身,顺手拉起世子。
“走吧,”李昃鸣莞尔,“先用膳,再带你去见我母后。”
·
“母妃。”李昃昀匆匆走入殿里。
蔚贵妃正喝着莲子羹,抬眼看了看他:“什么事急成这般?”
他挥退了宫女,殿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坐下说。”蔚贵妃。
李昃昀坐下便把在太后那儿李昃渊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太子可以重立,”蔚贵妃放下碗,用帕子抹了抹嘴,“他心思都动到亲大哥头上了。你呢,还在等什么?”
李昃昀一怔。
“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就他有胆在太后太子面前说出这番话,也算他过人。”蔚贵妃冷眼瞧着自己的儿子,“本宫教你争夺皇位,教你别事事让太子跟老二压你一头你都畏手畏脚。太子无心夺权,本就是个好时机。”
“可......”李昃昀低下眸子,“可您让儿臣杀兄杀弟......”
蔚贵妃当即甩了一记眼刀过去:“那又如何?这龙椅本就是泡在人血里面的,皇家无情,本宫教你的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李昃昀满脸惑色,还有些委屈:“母妃,为什么不能和平争夺?”
只见他母妃向他走去,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和平?你以为本宫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你以为当今圣上又如何坐到皇位的?你不杀他们,终有一日被杀的就是你!”
她下手极狠,李昃昀脸上被指甲划出几道细细的血痕。她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儿臣以为以仁德立身,能博得一线……”李昃昀的音量越来越小。因为他实际上是其实是不敢。
蔚贵妃用护甲扶正李昃昀束发的银冠:“你这双眼睛瞧不见你二哥受宠这么些年照样又争又抢么?他哪里有‘仁德’二字标榜在身呢?前年他送你的酒里,都泡着插满毒针的死蛇!”
是了,那次他为发泄随手将酒坛砸碎,除了酒水和碎片还有一地的银针裹着一条青色的蛇,那场景实在是触目惊心。一想起来,李昃昀浑身的血液骤然凝固。
“难道你不想坐上皇位?”蔚贵妃厉声问道。
“我......”李昃昀抬头,“儿臣想!”
蔚贵妃坐了回去,眼神似刃:“那就想法子灭灭老二的风头,或者,除了他。”
“二哥那么厉害,还有个高手在身边……儿臣斗不过。”李昃昀眼里闪过惊慌,快要哭了。
“本宫是叫你当面斗吗?你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李昃昀不语,只是一味的说不出话就低着头。
这样窝囊的模样,蔚贵妃被气得要疯:“本宫是为了我们母子往后的好日子着想。这深宫里想上位想保命的人,谁手里不沾点血?现如今太后正欲包揽实权,她也不大能留。”
李昃昀又惊又怕:“皇祖母也要除?!”
“这活计,倒也不会是落在你手里,”蔚贵妃端详着手指,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含笑,“老二今日在太后面前吐露那番话,你觉得,太后会饶了他吗?”
妇人的眼里全是阴狠与算计。
李昃昀思索了一阵,很诚实地回答:“儿臣不知。”
“本宫还指望你什么!”蔚贵妃白他一眼,还是同他解释,“太后一心想收拢皇权主政,宫内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不敢反了她。这厢老二当众捅了她心事,她怎能不惶恐计划落空?一定会想方设法除了老二。这老二,还有他那贴身下属又是什么硬茬子谁不知道么?到时......”
“到时要么二哥赢皇祖母败,要么皇祖母胜二哥亡!......对吗?”李昃昀越想越怕。
“对,”蔚贵妃欣慰一笑,“到时他们中哪一方败了对你坐上皇位都有利,只要你争气些,多在你父皇面前展现。本宫却是希望老二被杀,他的威胁才最大。”
李昃昀稳了稳心神:“既然、既然二哥有如此势力,为何不直接除了太子?”
“杀他有什么用?”蔚贵妃斜眼过去,“就算杀了太子,这太子之位也会落在老二身上。到时除他,可是会变得更难。”
云鬓间的金凤簪被捏在蔚贵妃的指尖,她忽然刺向李昃昀,却又只悬停在他的心口处,吓得李昃昀后撤了一步。
“宫里的刀光剑影,都喜欢从仁善心肠下先手。”
四皇子的脸已经变得惨白。他莫名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眼前的景色跟着忽然崩裂。他看到坐在高处观火的父皇、太子东宫将倾的匾额、二皇子罗织的蛛网后藏着的诡异笑颜。母妃的影子笼罩于他头顶,手握金剪串成提线,在他脖颈绞出暗红的血痕。
苦苦挣扎了许久,他终于认命般闭上眼:“母妃要儿臣做执刀人,还是……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