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复兴街区东南郊外。
“王国历712年6月1日凌晨一点，天气晴，由于王都骚乱，人工降雨筹备比预定时间晚半个月，这期间仍未降雨。”
自称为楚词的少年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台高炮架好，确认云系合适后，便发射了催雨弹。
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催雨弹咻地发射，留下一道黑色气流，弹体消失在云层之中。
“预计15-30分钟后降雨，弹体将在四千米以上的高空引爆，碘化银催化剂预计覆盖面积为方圆五百米。”
“复兴”权柄在辅佐祂观测催雨弹，周边的环境情况在祂眼中也变成了可以量化的数据，此时此刻水滴应该开始凝华了……
进程终止了？！
楚词一楞，只能认为有外力阻挠，祂原以为干旱只是气象变化，但云层中似乎真的存在某种干扰因素。
祂微微皱眉，下一秒便舍弃了人的姿态，化作一团腾升的气体，飞往高空。
祂依然可以定位到那颗催雨弹爆炸的位置，只有一处湿度骤变，祂如飞机自由穿梭在云间，很快来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地方。
云雾缭绕之中，祂看见了一支羽毛。
一支漂亮的绿色鸟羽。
“鉴定为惰性琥珀，为惰性凝聚体，在此分类下还有寻觅石，命名石，解锁石，分别对应个体为大地律法，虫王，隐秘经纬……”祂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周围的地图，未发现任何可能放置这枚惰性琥珀的存在，鉴于这枚惰性琥珀的外形近似鸟羽，也有可能是在对方迁徙过程中不慎遗留在此处的，“初步推测具有气象相关惰性，是近期旱灾的源头。”
难怪祂的降雨弹没起到作用。
祂必须得拿走这枚惰性琥珀。
如墨般泼洒的气体突然扩散开来，将那支鸟羽包裹其中，引入祂的神国。
“艾希尔。”
祂骇然回首，仍不见发出那声音的对象，下一秒却听见警报声响彻脑髓。
祂的神国遭到入侵。
这支鸟羽原来是针对祂的陷阱。
身份暴露的艾希尔顾不得更多，紧急返回自己的神国，那些由敌意驱动的大炮已经开始瞄准，却迟迟没有发射炮弹。
藉由“复兴”诞生的炮弹拥有旧时代覆灭前最为先进的扫描锁定技术，可以自动锁定目标攻击，此刻它们却如无头苍蝇一般。
这不速之客很有可能也是一位深渊，甚至比祂还要古老。
神国在祂的脑海中变成了可视化沙盒，艾希尔逡巡着自己的神国，最终在公园中央发现了对方的身影。
对方的视线第一时间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而是流连于绿化带中随处可见的白色小花。
对方看上去只是一个人类，没有任何多余的与深渊融合的特征。
祂似乎遇到了知识盲区。
当祂来到公园入口时，那双近乎透明的眸子微微抬起，映照出了祂的身影，说话带着一种古典的腔调：“你好，我需要你的惰性。”
如此开门见山……艾希尔不由得联想到那支鸟羽，估计也是对方从哪位深渊那里抢来的，祂直接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是实现我的愿望的代价。”，祂指向上方的火箭，以命令的口吻道，“给我。”
如此强硬无礼的态度，令艾希尔下意识地生出嫌恶。
紧接着，那些大炮便锁定了攻击目标。
轰隆连发，无数高伤害性炮弹齐齐发射，开始朝入侵者狂轰滥炸，它们的攻击模式有两种，一种受对方的敌意驱动，另一种由先驱者的情绪手动控制，说明对方的无礼已经超出了祂所容忍的底线。
公园在片刻后化作一片炼狱似的火海，艾希尔再度检视可视化沙盒图，发现前方出现了视野盲区，大小约为半径十三米的一颗球体。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气流的动向刻意避开了那片盲区，令祂也不由得失态地啧了一声。
自从祂从深渊走出后，碰到了太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最初祂只是一个拥有“发明家的加护”的普通大学教授，可随着不断下潜，越发探究与深渊相关的知识，祂便在深度四程度攫取了“复兴”的权柄，记忆中那些曾经无法企及的技术在自己的惰性消耗下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简直像是美梦成真一般的奇迹。
祂为了复兴旧时代科技的辉煌，建立了蒸汽瓦特教会，为了找出旧时代覆灭的真相，在神国中研发出了时光机，带回来一件又一件旧时代的科技硕果，天空中的火箭和火箭发射台便是其中之一。
对方却是为了这个而来的，难道祂知道这火箭意味着什么吗？
烟雾在此刻散去，艾希尔眼前出现了一颗透明球体，薄膜上血丝流转，内里的入侵者在高强度炮轰下毫发无损，连同脚边的白色小花也安然无恙。
祂冷漠地看着自己，冷淡的话语道出令自己束手无策的真相：“你无法赐予我死亡，因为我就是死亡本身。”
“你难道是……乐园的那位？”艾希尔待在亚雪恩王国已经有七百多年了，在那之前祂曾经去了蓝星各地作实地考察，出具了一份当时的深渊势力报告，大洋彼岸和亚雪恩大陆的情况祂大多了解，只有大裂谷往西那块仍是未知，只是从东酥大草原的牧民口中听说那里曾经存在着乐园。
“你曾探究过。”对方迅速判断道，而后作出了一些自以为的让步，“我可以告诉你旧时代覆灭的真相，即便这并非馈赠，而是毒药。”
“等等！”艾希尔脸色骤变，祂很快明白这是威胁。
然而，未等祂拒绝，对方已经开始了讲述。
“最初，深渊只是一颗种子，一颗从外星而来的种子，它们寄生在人类身上，以人们的愿望为食粮，通过实现原住民的愿望换取扎根于新的星球上的资格。”
“每个人只能对一颗深渊的种子许下一个愿望，人们最初许下的愿望大多是好的。”
“比如统一全球的货币，所以蓝星上的货币只有铜币，银币，金币，这三种而已。”
“比如想拥有超能力，所以人们便有了加护。”
“可是很快，人们许下的愿望就开始变质。”
“比如实现愿望会需要付出代价，于是向深渊许下的愿望便被扭曲。”
“比如希望出现毁灭世界的危机，于是世界上便有了污秽，污染，天灾，末日。”
“直到世界原有的秩序开始分崩离析，人们这才发现，深渊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所以后来，深渊的种子又被叫做堕落之种。”
这是真实存在过的历史，却不允许被新时代的人们所知晓，因为后续有人许愿“只要知晓了这段尘封的历史就会招来腐化”。
艾希尔面色煞白，祂一直不敢探索的真相就这么简单地由对方娓娓道来。
“如果这是真相，为什么你没有腐化？”面前的深渊仍旧维持着人类的姿态，与早早放弃人形的自己不同，艾希尔很快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进而一针见血地诘问。
对方的眼神闪烁过一丝犹疑，还是好心提醒道：“我的惰性比你厚重。”
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胸线之下，艾希尔一怔，缓缓低下头去，再度看见自己的身体，早就舍弃人的皮囊的祂本应该是一团云雾似的气体，眼前所见的自身却像是一团包裹着器官的湿润塑料袋，祂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脏器，骨骼，血液，神经，细胞……以一种及其杂乱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就像无序的分子那般排列。
这才是祂的身体真正的样子？
祂一味地下潜，想要复兴旧时代人类的辉煌，最终只得到了这些？
立足的本源不知不觉开始瓦解，艾希尔带着那身臃肿诡异从空中重重坠地，祂能听到啪嚓一声，像是塑料袋被摔在了地上，破了一角之后构成祂身体的器官也开始随着鲜血汩汩流出。
“我可以赐予你的腐化死亡，只要你给我你的那部分惰性。”
入侵者淡淡地盯着祂，吐出的话语令人窒息：“你很强大，与深渊联系紧密的你，在陨落后也会化作一颗惰性琥珀，但是那样，末日便会来临，深渊已经岌岌可危。”
“……”短暂的沉默后，艾希尔只能接受对方的要求，“好吧。”
天上的火箭与发射台开始缓缓降下，在接近地面时化作了一颗玻璃球，像是博物馆经常售出的文玩那般，可以从外面窥见里面宏伟壮观的火箭。
“赐予你的腐化死亡。”入侵者吟诵古老的语言，艾希尔瞬间摆脱了那种沉重的滞涩，再度化为一团气体，刚刚恶心丑陋的身体仿佛只是幻觉。
祂后怕地重拾了人的皮囊，反复看着自己的双手好一会儿，才缓缓松一口气。
入侵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祂俯下身，拾起那朵白花，转身想要离去。
“等等，你应该并不清楚如何操控火箭吧。”艾希尔喝住了祂，“只要你能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我就可以告诉你操作方法。”
“这已经存在于你的惰性琥珀之中。”祂没有回头。
“那我……”艾希尔的大脑急中生智，催促祂给出了最好的筹码，“可以给你更多的花，祂们是通过时光机从旧时代而来的，惰性充沛，可以保存很久。”
祂被说动了，回头看祂：“你问，我已经赐予你身上的腐化死亡。”
艾希尔大脑飞速运转，分析对方这句话的含金量。
祂所谓的赐予“腐化”死亡，难道是赐予一条已经设下的规则死亡？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可以尽情探究有关旧时代覆灭的真相？
“世界现在的模样也是前人向深渊许下的愿望塑造的吗？”艾希尔问。
“深渊带来了全世界的动荡，人们利用剩下的堕落之种许下了四个重塑秩序的愿望，这又被当时的人们称为救世计划。”
“计划一：深渊计划，又称造神计划，主张由至少42人份的愿望诞下的人造深渊造物成为支柱，压制世界危机。”
“计划二：虫王计划，又称阿庇斯计划，主张和世界危机共存。”
“计划三：乐园计划，又称阿乌亚计划，主张永世隔绝世界危机。”
“计划四：新世界计划，又称逃兵计划，主张放弃蓝星，星际移民。”
……
“耶撒莱恩。”
成功拿到“复兴”的惰性琥珀后，小艾再次回归了耶撒莱恩的神国。
“欢迎回来，小艾，辛苦了。”最初诞生的深渊造物兴奋地将那颗惰性琥珀收藏到主桌的餐盘之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是为了诺缇，也是为了我和我的兄长。”小艾说完，主动后退至餐桌中央的装饰用花草中，随即身边十三米内的事物又被赐予“死亡”，眨眼间周边只剩虚无的空间，“原初，非常抱歉花了那么久，你借我的节制惰性已经耗空了。”
“我目前的惰性还剩三分之二，不必担心，应付那头臭蜥蜴足够。”祂微笑道。
“这是多少人份的愿望？”似乎是被艾希尔的好奇传染了，小艾下意识地问道，并不想亏欠对方。
“你只借走了30亿人份的愿望。”祂似乎并不在意，“你不必归还，若是想做些什么补偿，那就在必要关头再帮我的新娘一次吧。”
“好。”小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