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律法教会，会议室内。

伽百恩正在处理最近的失踪名单。

从一周前开始，失踪人数越来越多了。

勤务兵已经替他整合好了，他一一扫过失踪名单，在地图上标记出他们的失踪地点。

埃尔·夫拉，55岁，花匠的加护，在和音商业街经营一家种子店。

德维奇·布诺凡，42岁，美食家的加护，在和音商业街经营一家面包店。

谢尔曼·伊万柏，53岁，工匠的加护，在和音商业街经营一家渔具店。

米哈娜·洛娃，30岁，草药师的加护，在和音商业街经营一家药店。

奥尔多·洛娃，32岁，商人的加护，在和音商业街经营一家花店。

多洛克·费欧，22岁，小丑的加护，在南天藤马戏团表演。

……

短短一周内，和音商业街周边竟然失踪了十五个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南天藤马戏团的临时帐篷也驻扎在和音商业街附近，并且，离黑街不过四个街区。

自从老怀特离开王庭后，黑街的人口买卖越发猖獗，看来这个季度对黑街的肃清需要提前。

“杰夫，去集结一下骑士团，下午两点集合，任务是肃清黑街。”伽百恩很快确定了下一步计划。

杰夫刚刚放下老式电话，笑眯眯地看向他：“是巴奈特传来的简报，说是有惊喜。”

“惊喜？”

伽百恩的右眼皮抽搐了一下。

今早，他在出门的时候，草丛里突然跳出来一只黑猫，吓了他一跳。

来到教堂的时候，墙上悬挂的钟突然掉落，差点儿砸到他的脑袋。

现在，右眼皮开始疯狂抽搐。

伽百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听见圣堂方向发出一阵惊呼，当他透过会议室半开的门看向外边时，右眼皮抽搐得更厉害了。

“请问圣子阁下在哪里？”

人群中传来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语调又娇又甜。

伽百恩错愕地望向来人。

不远处是一位身形窈窕的“少女”，他束着高马尾，身着一袭黑粉相间的蛋糕裙，怀中抱着一只黑色兔子玩偶。

趁他还没看见自己……伽百恩偷偷唤出锁链，想带上会议室的门。

下一秒，那湾暗红深潭般的眸底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他嘴角微弯，露出小恶魔般狡黠可爱的笑容：“伽百恩哥哥，好久不见～”

那一瞬间，伽百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锁链紧紧缠绕，根本喘不过气来。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腹部隐隐作痛，他没有忘记那强而有力的踢击，也没有忘记自己对他所犯下的罪行。

并且，伽百恩微微抬头，会议室的水晶吊灯是铃兰花苞形状的，凹坑处填满了未被光照到的阴影，那里突然出现了无数道冰冷的视线，每一处的阴影都在蠕动，其中睁开无数双流动的纯黑的眼珠，眼白被污泥充斥，每一颗都在死死地盯住自己。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伽百恩的内心不断地在呐喊呼救，一旁的杰夫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汗流浃背，被这只小魅魔装出的温柔亲和迷惑得憨憨发笑：“是诺缇哎。”

“杰夫哥哥好～”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在他的视角里，阴影似污泥般自然下垂，那些眼珠都快要滴落到杰夫头顶上了。

只是……其他人都对此毫无察觉。

这估计是那位邪神造成的幻觉。

“诺缇……你来做什么？”伽百恩强装镇定问道，他攒住自己的锁链，那种被邪神窥视的幻觉才稍微有所减弱。

在锁链的电流刺激下，视野中的那些阴影变得虚幻，祂们想要触碰诺缇，却又不敢上前，这令他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担心诺缇被邪神裹挟，现在看来，是诺缇占主导地位。

“伽百恩哥哥，你能保护我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可怜兮兮地问。

这时，伽百恩才发现对方的左手腕上缠满了染血的绷带。

“你的手怎么了？”他皱起眉头，仔细看他的伤口，绷带是被胡乱包扎一通的，此刻已经松了开来，露出内里的伤口，是刀伤，凌乱地割了五道，肉往外翻开，像是将树皮生生掰折，疤痕有愈合后再被割开的痕迹。

伽百恩心疼，但很快注意到，角度是从内向外的。

这伤是诺缇自己造成的，他拥有近似污秽的性质，伤口愈合得很快，是他自己特意将快要痊愈的伤口再次破开。

“有人想对我下手。”他快要哭出来了，“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说吗？我好害怕。”

伽百恩：“……”

让他保护诺缇，真的假的？诺缇自己就能将对方制服吧？更何况……虽然其他人看不到，但是那些阴影中的眼睛始终在看着自己。

“什么？！”杰夫情绪激动，显然已经中了套，“去下沉式圣堂，那边的忏悔室设有缄默的律法，保证传不出去。”

很好。

诺缇点点头。

他的目的达到了。

……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伽百恩答应了他的合作请求。

“我会实时和你报告情况的。”

诺缇扫了一眼从伽百恩那里得到的失踪人员名单，他将于今天下午两点前往黑街肃清，带上两百名骑士。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老怀特早就会料到他的动向，并在黑街设伏。

他会将这次行动当作一次实验，主要用于测试瘟鼠的破坏力。

“杰夫，接下来会很危险。”伽百恩并不想让自己的同僚冒险。

“伽百恩，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杰夫拿好自己的长剑，早已做好了准备。

诺缇对于瘟鼠的描述非常恐怖，伽百恩也不确定自己的锁链是否能对它们生效，骑士团中下潜至深度三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伽百恩只让杰夫陪同，先行深入黑街探查。

强烈的违和感扑面袭来。

太安静了。

这里本是黑街酒吧最多的一条街道，甚至被黑街中人称之为“极乐街”，不论何时到来，这里总是充斥着喧嚣与争执，街道旁总是有不省人事的醉汉东倒西歪，哪怕是有教会的人通风报信，他们也不可能将这里清扫得如此空旷。

“喂……伽百恩……感觉不太妙啊。”杰夫喉结滚动，咽下了一口唾沫，“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一个人。”

“小心为上。”伽百恩唤出了自己的锁链，以前来到黑街的时候，锁链会像感知到猎物的猎犬般紧绷，嗡鸣，可是这次它们却没有一丝反应。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伽百恩屏息凝神，控制锁链轻轻推开了一扇酒馆的门。

吱呀——

木门被轻而易举地推开，并未上门栓，说明还在营业时间才对。

诺缇也提醒过不要靠近没有光源的地方，所以伽百恩只敢让锁链深入探索。

桌椅摆放整齐，桌上大多是还未喝光的酒杯，内里的气泡已经尽数逃逸，酒瓶在地上滚落，酒液还剩一半，却没被人拾走。

好像前不久还有人在桌旁起哄着享受美酒，下一秒就凭空消失了。

并且，太干净了。

酒馆里不乏斗殴事件，黑街为了保护费之类的理由争夺地盘十分常见，一不小心就会见血，那些血液沉淀在桌椅里，浸透了墙壁，常年存在。

但现在，一丝血迹都没有，墙角里生锈到成垢的血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凭空出现了一块干净得可怕的空白。

“让骑士们去探查了一下黑街，切忌不要进入没有光源的地方！”伽百恩命令骑士团们涌入黑街。

随着骑士们陆续传回报告，伽百恩确信了一个事实。

黑街所有人都消失了！

他浑身震悚，惊吓程度不亚于初次接触深渊位格的邪神。

诺缇猜错了，他们没被埋伏，已经没必要设伏了。

因为老怀特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拥有多么恐怖的兵器，那可是遍布王都地下的瘟鼠，体量在千万只往上，不仅受控于老怀特本人，还将为那位大洋彼岸的邪神所用。

伽百恩的额上冷汗直冒，如此庞大的阴谋，真得是老怀特一人的意思吗？

自从他接过父亲的主教席位，往返于教会和王庭之间，便隐隐察觉到出入王庭的贵族和王族们对现行律法的不满，獬水之兽最初会寄生在王族孕妇体内，是不是也是他们主动将其迎接进来的呢？

律法庇护亚雪恩王国，律法之下，众生平等，换句话说，律法之下，没有特权。

以老怀特为首的贵族和王族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自认高人一等，清扫黑街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们将开始颠覆律法的根基，若是如此，他们几百年来的信仰还将继续存在吗？

伽百恩攒紧了锁链。

真神啊，他该怎么办？

……

神国内，被信徒抛弃的乌法列尔也只能叹气：“那时设下的律法太不完善了，所以才导致老派贵族和王族积怨已久……若是他们自愿信奉新的信仰，我也无法干涉。”

毕竟，这不是取代，而是在更新。

一种新的信仰正在王都内悄然崛起。

祂所在的托盘开始向上倾斜，另一边的托盘上满载的大地菊开始枯萎，凋谢，融化，远远看去就像盛着一碗血色的肉泥，从这时开始，亚雪恩王国由守序阵营主宰的平衡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