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缇,今天有想吃的东西吗?”
白米轻轻敲响了主卧门,这是他一天工作的开始。
作为一位“美食家”,他遵循加护的指引烹饪,品尝,改进,再烹饪。
没什么不好的……大概?
原先的日子里,他的自媒体账号刚刚起步,凭借一条摆摊视频涨粉到了五万多,接下了第一条小广告。
父母的压力,辅导员的催促,同学们别样的目光,都在他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消散了。
到了新世界,他更加轻松了……这里并没有一直拘束他的“成功”的概念,他不用非得考上一本大学,不用非得考公上岸,不用非得房车两全。他只想干活攒钱,买套复兴街的房子,和安娜订婚,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应对今后任何可能发生的事。
这就是他所计划的一生。
不知不觉,他已经傻楞楞地站在主卧门前五分钟了,诺缇还没有起床吗?
白米想过会儿再来,却发现门缝开了一边。
某种危险的寒意从对侧的黑暗中溢了出来,如泥淖般吞没自己的脚踝,沿着腿骨蜿蜒而上,顺着脊背攀岩,留下一路毛骨悚然。
而实际邪神所做的,不过是透过门缝看了他一眼罢了。
不论多少次,白米总会被吓到。
“白先生,诺缇他已经出门了,今天不会回来吃饭。”
邪神从主卧中走出,带着周边的阴影都扭曲了一瞬。
祂的人形身高压过自己一头,长发线条冷冽,在光线照射下像被镀银了一般,仿佛从幕后走到台前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明星。
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像是奇幻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吸血鬼贵族那般面容俊美。明明拥有和自己相似的瞳色,那眼神又是无比冰冷的。正因为自己是美食家,所以白米才知道那样的眼神很多时候并非在看人,而像是在看一块肉。
“这样啊……”眼下只有他和邪神独处,他心慌得口不择言,像是加护在催促他完成职责,“耶兹先生想吃什么?”
问出话,他就后悔了。
邪神能TMD想吃什么?
他看见对方的嘴角微微咧开,冲自己绽放一个危险的笑容。
“白先生,请你放心,我对你肌肉含量适中的手臂没有兴趣,我也可以像人类一样享用美食,但最能满足我食欲的,是你的愿望。”
忽略那恐怖的玩笑,诺缇叮嘱自己过的,深渊会扭曲愿望,不能向深渊许愿。
“我没有愿望。”白米想逃,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耶兹先生,那我去随便煮一些我爱吃的菜,您有心情也可以来尝尝。”
“感谢你的好意。”邪神客套了下,便换了个话题,“白先生,前阵子你颁布的寻亲启事已经到期,不知蒸汽瓦特的机械信鸽是否已经通知到了你?”
白米闻言点了点头。
机械信鸽当时通知他的是,有一位年龄与他相仿的男子似乎与他相识。
他当时高兴得忘乎所以,以为是自己的弟弟白禾,带着自己做的一篮筐点心赴会,却没想过来的是自己的高中同学,胡亦可。
与他这种班里排行倒数的不同,胡亦可是班长,是重点师范保送生,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白米,真得是你啊,好久不见!你都没有来过同学聚会,郑老师可想你了!不就是没有上一本大学嘛,有什么好害羞的,不都说专业才是最重要的嘛!”
白米尴尬地笑了笑。
“你看看我,一直在说旧时代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到新时代了。白米,你的加护是什么?”
“美食家,我已经下潜到……”白米还未说出自己的水准,便看见他的老同学皱起了眉头,露出他再熟悉不过的充满偏见的目光。
“美食家?那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不会只有做菜吧?”
“是烹饪。”白米简短介绍道,“一些已经失传的菜系我都能做出来。”
“我是听你爸妈说你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去做了个什么美食博主,那你现在岂不是还在当厨子,这加护除了做菜还能干什么,你一个男人整天待在厨房里不憋屈吗?当厨子的工资够吗,你知道吗,这复兴街区的房价一平米五金币,真得是寸土寸金!”
白米被他的竹筒倒豆子轰炸得说不出话,着实没想过新世界还能延续旧时代的烦恼。
“白米,我的加护是发明家,听说只要考试通过就能成为蒸汽瓦特教会的职员,一个月薪资二十银币,还是教会职员,就相当于新时代的铁饭碗了,你总不可能做一辈子菜吧,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胡亦可拍拍胸脯,像是要和他好好联络感情,实则话里话外都透着优越感。
白米淡淡地哦了一声:“我加护已经下潜到了深度三,在瓦伦汀家的庄园上班,一个月薪资也二十银币,下次来教会可能是我和女朋友领证的时候。”
胡亦可惊讶得说不出话,他心里暗爽。
在他的老同学再说出别的什么话前,白米挥手告别:“再见,我还得替我家人美心善的小主人买菜呢。”
那时候,他确实呛得胡亦可说不出话,但自己也被他说得焦虑起来。
总待在庄园里是不现实的,不如自己创业。
邪神谈起愿望,多半是从诺缇那里听说了自己要开店创业的事,白米连忙解释道:“耶兹先生,我是请求诺缇帮助我,但不会占他便宜的,那些种出来的大豆和燕麦我会按市价收购,赚到的钱我也会按比例分给他。”
“白先生,我并不会干涉我的新娘的决定。”邪神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神似一柄手术刀般将自己的内心剖了出来,“只是,你是天生的美食家,比起不入流的奶茶店,经营一家私房菜馆显然更适合你。”
“白先生,加护想要你经营的,真得是一家奶茶店吗?”
邪神三言两语,就戳中了他的心结。
“……是,没错,就是奶茶店。”
被邪神盯着,说话一不小心咬到了嘴唇,白米疼得咋舌。
疼……非常疼,像是被别的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
邪神的表情在此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饶有趣味地看向自己,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白米困惑地摸上了自己的嘴,唇瓣被咬掉了一小片肉,汩汩冒血,上方的门牙像是啮齿类动物那般往外凸出,比其他牙齿稍长了一厘米左右。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顾不上说什么值得起推敲的借口,连忙逃开。
“不好意思,耶兹先生,我肚子疼,我赶紧去一趟厕所!”
看着白米像受到惊吓的老鼠一般迅速窜了出去,耶撒莱恩难得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有那么可怕吗,小艾?”耶撒莱恩摸上自己的皮囊,语气近乎炫耀,“我的新娘可是很喜欢我这张脸的。”
……
“诺缇,你和你的未婚夫还好吗?”
柯听兰突然的问话令诺缇一楞。
“啊……是不是太冒犯了?”柯听兰连忙双手捂嘴,带着歉意解释道,“是我之前在你的未婚夫身上闻到了坟墓的味道,所以我就有点担心你……绝不是不希望你幸福的意思。”
“还好。”诺缇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之前有过矛盾,现在祂有在改进。”
“那真得太好了。”柯听兰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露出舒心的笑容。
她就像是一颗包装很好的糖果,糖纸揉了好几层,需要一层层地剥开,才能品味到内里的清甜。
诺缇很高兴能尝到这样的甜味。
一切都如他所计划的那样,他们一起享受午餐,再前往位于和音商业街附近临时搭建的马戏团帐篷观看表演。
马戏团名叫“南天藤马戏团”,团长是从金凤花学院毕业的,每次巡回演出路过王都就会从母校带上几个学生实习,团长来学院里寻觅人才的时候正巧碰到维萨里,便送给了他两张靠前排的门票。
下午三点,帐篷内的整整二十排座位都已坐满,还有不少买了站票的观众陆陆续续挤了进来,站满了看台两侧。
一进帐篷,光线顿时昏暗了下来,只有头顶的彩灯熠熠发光。演出时间一到,彩灯一灭一闪,马戏团团长便凭空出现在了舞台上。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南天藤马戏团!”
团长冲所有方位的观众深深鞠躬,热烈欢迎。
只见他打了一个响指,看台两侧的礼炮齐齐发射,嘭嘭两声后空中飘下金灿灿的亮片和彩带,惊得前来观看的小孩子悠长地哇了一声。
灯光再度暗了下去,团长的身影在此刻消失,幕后涌出了几道身影,黑暗中人影攒动。
诺缇和柯听兰聚精会神,不约而同地开始寻找杨婉婉的身影。
杨婉婉拥有“舞者的加护”,负责开幕表演。
“那么请尽情享受表演吧!”
伴随着团长气势高昂的开场白,周围瞬间亮堂起来,不过光不再来源于头顶的彩灯,而是舞者手上熊熊燃烧的火把。
七名舞者对称站定,优雅地下腰舞动肢体,手中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圈圈耀眼的光环。旋转三周后,舞者们几乎是同一时刻将手中的火把高高抛向空中,火光划破空气,留下了一道道璀璨的光痕,瞬间点燃了整个帐篷的热烈气氛。
“是婉婉,婉婉站最中心哎!”柯听兰激动得原地蹦跳。
当观众的视线都聚焦在那片炫目的火光上时,最中央的舞者猛地高高跃起,精准无误地接到了每一根火把,再将它们还回底下的舞者手中,她的身体在空中如同羽毛般轻盈,每一个动作都展现出超凡的柔韧性。
“婉婉,好厉害,加油!”
前排,柯听兰小声为她的闺蜜呐喊鼓舞。
杨婉婉在跃起的瞬间就发现了诺缇和柯听兰,下一轮动作时,她故意将火把向他们二人抛来。
柯听兰被吓得闭上眼睛尖叫,杨婉婉则狡黠一笑,踏着轻盈的步伐接住向后回抛的火把,再度起跳,将火把向高空抛去。
开幕表演已经进行到下一个环节,之前消失的团长再度于舞台上方的铁丝上出现,手拿魔杖。
魔杖轻轻一点便熄灭了所有火焰,他一边在摇摇欲坠的钢索上优雅踱步,一边从魔杖顶端洒下火花、冰雪和星光,将魔法的奇迹与梦幻尽数送给观众。
“哇,太漂亮了!”
“妈妈,这是魔法吗?”
“团长怎么看上去摇摇晃晃的?”
铁丝不知为何突然晃得厉害,团长的高度在一点一点地下降,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后,另一端的钢索陡然断裂开来,随即团长整个人都往下坠落。
杨婉婉本在悄悄退场的队伍里,看见此景吓了一跳,连忙冲到最前面,高高举起了双臂,不偏不倚地托举到了掉下来的团长。
团长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好在戴着假面,仍然硬着头皮在杨婉婉的托举下向众观众挥洒魔法。
“好险……绳索怎么突然断了?”
“这也是表演的一环吧!”
观众们并没有因事故起疑,帐篷内的掌声一波高过一波。
身上压着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杨婉婉淌下不少汗珠,双手也在微微打颤。尽管如此,她还是冲着前排来看她表演的好朋友们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
“真是的,婉婉,虽然补救成功了,但是很危险啊……”柯听兰为她的好闺蜜捏了一把冷汗。
用于团长表演的钢索由好几股铁丝拧在一块制成,这帐篷也是临时搭建好的,铁丝不太可能因为老化断裂。
诺缇神情凝重地看着因断裂而下垂的钢索,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腥臭的恶意。
他相信魅魔的嗅觉,看向恶意的来源,便发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帐篷的侧门逃了出去。
“兰兰你留在这里,我好像看见犯人了。”诺缇没想太多,直接挤开人群跟了上去。
“诺缇,那也不能独自去追啊,很危险!”柯听兰慢了一拍,诺缇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