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看见梁凡痛苦的神情，心有不忍，道：“若我说…吕寒…会死呢？”
梁凡表情狰狞一瞬，咬牙道：“你胡说！我不会让他死的！”说完又狠力掐住了他的脖子，这一下竟单手将他身体举了起来。
“呃，嗬。”乞丐深深望入他的眼中，看清他状似疯魔的情绪，心中叹气，左手并指点在他手臂之下。
梁凡被他这一指点得身体麻痹，霎时间僵在原地。
这时，一声嘶哑的惊叫由远及近传来，“二哥！！！”
随后从右侧飞来一脚，正好踹在他右肩，他被迫松手，摔在地上翻滚数圈才稳住身形，抬头讶然道：“葛奶奶…你为何？”
葛老夫人呈防备状挡在乞丐身前，神色凶狠地盯着他，她背上还背着若琳。
若琳手上抓着破布娃娃，见梁凡被踹中，拍了拍葛老夫人肩膀，“布啾，你怎么，为何打，要踢小凡哥哥？”
葛老夫人耸了耸肩，苍老沙哑的声音说着和年纪不符的话，“你这小东西，怎的胡乱叫人？而且，你没看见他掐着我二哥吗？”
若琳年幼，只当他们在吵架，“那你可以好好劝劝他们，也不能打小凡哥哥。”
谁知葛老夫人竟开口和一三岁小孩据理力争，“你小凡哥哥是坏人，他掐我二哥脖子，要害我二哥，我当然要揍他了。”
乞丐左手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干呕着，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唔，咳咳，咳咳咳，”等气息稍微平缓，才问道：“三弟，你们怎么来了？”
说起这事，厉鬼立刻开始噼里啪啦地倒苦水：“二哥，村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大群醒尸，闯进屋里，追着人啃呐。”
“我不得已才附身了这老太太，好不容易把若琳带出来，路上遇见好多人发疯的村民，我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咳咳，那你可要注意一点。”无力感渐渐消退，乞丐缓缓起身，可他右肩仍是垮着的，一动就疼得厉害。
他皱着眉头，用左手固定着右臂，强忍痛意道：“应该是吕寒，他早有准备。”
梁凡并不知晓厉鬼的存在，他见葛老夫人这个模样，被震在原地，捂着自己的手臂，惊讶地问道：“你，你们，为何…？”
厉鬼瞪了他一眼，愤愤然道：“哼，亏我此前还觉得你是个好人，你给我…”
乞丐打断他的话，淡淡瞥了眼梁凡，道：“三弟，你带我去村里看看。”
“好。”厉鬼把若琳抱在怀里，弯身背起乞丐后，飞身跃起，离开了荒宅，独留梁凡一脸茫然地站在院中。
等飞出一段距离后，厉鬼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哥，吕寒是谁？而且为何不先把梁凡解决了？”
“吕寒意在屠村叫村里人自相残杀，你大哥的法阵仅能拖延一阵子，时间紧迫。梁凡那边…尚有回转余地。”乞丐话停在半截，仿佛不知该如何继续。
倒是三弟觉得奇怪，“大哥布阵了？对了，他怎的不在？”
“你大哥掉到井里，”乞丐又补充了一句，“被人推进去的。”
“啊？荒宅的那口井？”三弟听到一半，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以大哥的实力被人推进去？我不信。”
乞丐微微叹了声气，似有些埋怨，“他故意的。”
“那还差不多，二哥你别担心，大哥很厉害的，定然没事。”
“嗯，我相信他，但他却不信我们。”
“…二哥，你莫要多想，大哥只是不想让我们忧心。”
“也许吧。”
-
段重帆将湖上醒尸全都搬回岸边，等待识海花树平怨的时候，他躺到地上，仰头观月，在这儿呆久了，确实不分日夜。
看了半晌，也没瞧出别的趣味。
心里不由得叹道：乞丐那家伙是怎么能看那么久的？难不成一直都有这个习惯？真是莫名其妙。
他又偏头看向旁边的醒尸，想起自己方才在书册内看到的批注，已大概知晓这村里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年他从皇城追杀魔修，并非立刻就寻到了他，他记不清自己到底花了多长时间，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段时间他们都提前做好了持久战准备。
那魔修四处集怨又设阵隐蔽，以作后手，此处正是其中一处阵眼，留至今日，大概是被遗忘。
不知为何败走他处的刲皮发现此地，想来分杯羹，大概是被死怨坑了一手，遭了罪，继而逃窜到猛虎寨。
魔修，刲皮，还多了个吕寒。
吕寒…这名字听起来总觉得有点耳熟。
段重帆摸了摸鼻尖，忍不住腹诽：“这么多破事儿堆到一起，真是倒了血霉。”
幸亏魔修和刲皮本尊都不在。
可吕寒竟仅凭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就能大致理解醒尸之技，制蜕之法，还想着把前者用在活人身上，只怕村里已经遍地活尸。
必须尽快赶回去……
可最麻烦的还是其他人。
他察觉到熟悉的灵波，无奈叹了声气，停下识海内花树补灵的动作，做好迎接准备。
“阁下这是在何处？”
段重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又没瞒着你，这你都看不见？”
神秘人清楚他眼神的小动作，用着那雌雄莫辨的嗓音，笑道：“呵呵，阁下心情不佳？”
“不通法阵之人，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与醒尸作伴，你心情能好？”
神秘人陷入沉默，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片刻，他问道：“这法阵于世独立，近乎一方小世界，阁下是如何进来的？”
“我被人推井里了，被水流卷了进来，不知为何出不去了。”
“以阁下的实力，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那得问你，我差点死你手里，伤到现在还没好呢。”他说着还假模假样地咳嗽几声，心下不耐地「啧」了一下，想他自小一诚实守信的人，被这群人害得信口胡诌都不红脸，真是造孽。
还是在乞丐和厉鬼面前更自在。
“……”
“怎么？愧疚得不敢说话了？”段重帆继续嘲讽。
神秘人并不接招，快速回道：“阵眼在东南方。”
他这话一出，段重帆双目微微睁大几分，心道这人确实有几分实力，可是…“你怎的知道破阵方位？”
“在下对阵法略有研究。”
段重帆早对这阵法心知肚明，但它除了隔世之外，还有集怨之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看出阵眼所在，这人对死怨的了解程度不低。
不过仔细想想，应是如此，距他当年闹翻仙邪两道，已过去这么多年，想必研究怨力的人只多不少…
“…多谢。”
“不必，阁下若能尽早脱困，于在下也是好事。”
“嗯，说吧，你这次出现这么早是为何？有急事？”
与往日不同，此次神秘人出现间隔只有两天半，大概是用了其他手段，但段重帆已不在乎他何时到来，毕竟那灵波他早已熟悉。
“在下今日是为提供线索而来。”
段重帆心下一动，手指弯曲，抬手用指节轻轻蹭了蹭眼尾，道：“线索？简南行踪的线索？”
“对。”
“为何此前不说，留到现在？”
“此前确实不知，如今才有头绪。”
“那他在哪儿？”
“简南近段时日会去八云寺。”
“你从何得知？”
“近日江湖流传，大抵是商议要事，在下已确定八云寺做好了待客准备。”
“你为何自己不去？”
“身份不便。”
“那你何时方便？我们总有见面的一日，不是吗？”
“时日尚早，阁下莫要着急，等契约完成那日再见不迟。”神秘人说完这话，灵波便迅速消失了。
段重帆一番试探无果，不屑地「切」了一声，“故作神秘。”
但他此次果然来得着急，意识停留的时间也短了许多，到底和简南有什么仇什么怨？
而起，简南去八云寺会这般声张？难道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那人又是何目的？
忽房村中，微雨歇止。
段重帆布下的阵法被破坏出现多处纰漏，乞丐心觉大概他正忙于其他事，无暇顾及，便更想趁自己有能力时，多出几分力，就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村民们凄厉绝望的哭喊嚎叫不绝于耳，有人惊慌之下打翻了灯油烛火，霎时间村内火光四起，逃至屋外后，又被咬伤感染，混乱之下，人鬼难辨，生死难料，如同人间炼狱。
若琳缩在厉鬼三弟怀里，乌黑发亮的天真双瞳内满是惊惧，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布啾哥哥，他们怎么了？我好想爹爹和娘亲。”
“别怕，哥哥保护你。”厉鬼三弟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头顶，“把眼睛蒙住，别看。”
若琳乖巧地把脸埋到他怀里，软糯糯地说道：“好，我不看。”
三弟还施法替她封闭了听觉，偏头看向乞丐，“二哥，那边的人是不是你说的吕寒？”
乞丐朝他所说方位看去，夜色中近乎惨白的皮肤相当明显，五官俊朗，长发一丝不落地束在脑后，样貌身量与他在井中所见一模一样，确实是吕寒无疑。
他此时垂眸敛目，似在思考。
“三弟，你把我放到房顶后先去其他地方，吕寒交给我。”
“二哥你行动不便，我先陪你把吕寒解决。”
乞丐摇头坚持：“听话，你和若琳先去村里。”
“可是…”厉鬼不肯退让，话说一半就被他沉声打断，“三弟，如今你能力最大，能救几人是几人。”
“二哥你也说眼下我最强，吕寒既然能操控如此多的醒尸，也就只有我能与他较量。”
乞丐无奈叹气，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三弟，若我想的没错，吕寒是魔修，你以厉鬼之身对上他，讨不到好处。”
“那二哥你遇上他只会更危险。”
乞丐晓得他是担心自己，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遂摇摇头，“三弟，相信我。”
他这话说得分明轻飘飘的，厉鬼却感觉到千斤之重，忽然就觉得一切都落了地，从容稳健，他缓缓点头，“…好，可若是情况不妙，”
说着把破布娃娃往他怀里一塞，“二哥你一定要叫我，我会赶来救你。”
“好。”
乞丐被放下后，目送着厉鬼三弟跳下屋顶，转身信步上前，朝吕寒走去，“在想梁凡的事情？”
“嗯…”吕寒下意识应了一声，猛然反应过来，看向乞丐，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叫他把你送回…”
说话间陡然注意到他脖子上青紫掌印，上前用指尖轻轻触碰后，蹙眉沉声：“谁干的…难道是梁凡？”
乞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淡然道：“我替你把术式解开。”
“…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看到了。”
“不愧是你，”吕寒缓缓叹了口气，“那你应当知晓我是自愿的，而且解开后…他也不能活。”
乞丐摇了摇头，“你把双竹星找回来，你们二人都有救。”
吕寒挣开他的手，往后撤退几步，“那我爹娘、几位叔叔、梁凡的爹娘呢？他们能回来吗？我失败过一次，这次必要报仇雪恨。”
“你若是要报仇，也另有他法，没必要把命搭上去。”
“我回不了头，你若要拦我…”吕寒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我只能把你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