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片名为白狐之野的旷野,这里离稻妻城有段距离,荧和派蒙自清晨出发,至下午才到。进入三月,鸣神岛的油菜花逐渐开放,在散布着村庄的稻妻城远郊,时不时能遇见星星点点的明黄,在太阳下灿灿生辉。偶尔,荧还能从春日初生的草木里瞧见橘红皮毛的狐狸,或者雕刻成大小不一狐狸模样的石像。
见面的地方就在一尊两人高的狐狸石像前,石像似乎算是一个小神龛,在它脚下已经没有供奉的蜡烛,只有蜡泪留下的些许痕迹。在石像的面前,身着红白巫女服,留着白色短发的女子背对着荧,静静地站着。
荧走上石阶,派蒙正打算和她搭话,却见她突然转过了头,红白色的狐狸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孔,平静温和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您好,这位步履匆忙的旅者,我有一事要请您相助。”
派蒙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荧好像有那种委托触发体质,只要走过去总会遇到谁主动向她请求帮助:“好啦好啦,快告诉我们委托内容吧!”
“请对这尊天狐雕像使用雷元素力吧,其中有一雷元素镇物,据传只有命定之人才能将其取出。”
神神叨叨的人荧也见得不少,她伸手触碰雕像,紫光一闪,一对金色的发饰出现在石阶上,发饰形似海螺卷曲的外壳,约有拇指大小。
“果然,您就是命定之人。”巫女说,“失礼了。我名为‘花散里’,是一名巫女。”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带着面具的巫女呢?”派蒙好奇地打量着花散里的面具,“看着很好看啊。”
“……有一些原因,”巫女不愿多说,“您面前的村庄,名为‘绀田村’,村中水井下有一个结界,希望您能对结界稍作调查,除去徘徊不息的执念。”
派蒙不太放心,于是又问:“会有报酬的对吧。”
“呵呵,会的。”巫女说,“‘对求索之人,应当施以与其智慧与努力相符的公正报偿。’她是这么说的。所以,毋须担心。”
“她?”
“……”花散里沉默了一会,略了过去,“总之,‘命定之人’,事情就拜托你了。”
……
从外表看,绀田村是个普通的村庄,不同于城内精致的房屋,这里的屋子大多是粗糙的茅草房,来往的村民着装简朴,多数是便于下地干活的窄袖短衣一类。
按照这一路上的惯例,派蒙拦住了一个绿色头发带着面铠的路人,问她:“你好,你听说过荒泷一斗吗?有人委托我们来找他。”
“你们来找老……他干嘛?”她立刻警觉了起来,怀疑地打量着两人。
“我是荧,她是派蒙。有人委托我来找他,看看他过得好不好,需要的话帮一下他。”荧说,“如你所见,我们是外国人,对眼狩令并不感兴趣,只是收钱办事而已。”
“是谁的委托?”
荧赶在派蒙开口前掏出一个三色丸子塞进她的嘴巴,面不改色地说道:“是社奉行的托马先生,他说和荒泷一斗曾经是朋友。”
“这样啊,”她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向荧伸出手,“初次见面,我是久岐忍,荒泷派的二把手。”
荧与她握手,浅笑着说:“我听托马先生提起过你,说你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
“谬赞了,”她垂下眼睑,“我只能摆平一些小事罢了,对于眼狩令……我能保全自身都算是幸运了。对于老大的遭遇,我实在做不了什么。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荒泷派现在的驻地是一个低矮而狭小的茅草屋,偏偏住在里面的荒泷一斗不仅比荧高快两个头,还有一对赤红的角,实在让人担心他一站直就会把天花板顶穿。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并没有什么起来活动的热情,只是坐在原处,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对两个陌生人的到来也没有丝毫反应。
“老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久岐忍将水缸里的水舀进水壶,又将壶放上灶台,然后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炉灶里就冒出了火焰,“看到他的角了吧,他是赤鬼,稻妻从很久以前就没什么妖怪露面了,他从小是孤儿,被鬼婆婆抚养长大。鬼婆婆不是鬼,因为养了他才被人这么叫。
“因为五百年前,最出名的赤鬼御舆千代,当年反叛了将军大人,被砍下一只角和一只手臂。后来的稻妻人对鬼族总是十分厌恶,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对雷电将军忠心不二……扯远了,总之老大的过去并不愉快,但至少还能保持快乐阳光,对我们也很不错,够义气,从来不会抛下我们……”久岐忍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幽幽叹气。
“他现在每天就是这样,呆呆的样子吗?”派蒙飞到荒泷一斗前面,伸手在他面前挥了又挥,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是的,只剩下本能的吃饭睡觉,”壶中的水开了,久岐忍取了几个干净的竹筒杯子,给荧和派蒙倒了两杯水,“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只有热水能招待你们了。”
“眼狩令夺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提瓦特人都知道,神之眼是愿望过于强烈时,神明投下的注视,”久岐忍熄了炉灶的火,回到椅子上坐下,“但当神之眼被夺走的时候,不仅愿望,似乎连灵魂都被夺走了。”
派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总之,知道了荒泷一斗的近况,我的委托也算是完成了,”荧取出随身的钱包,数了一笔摩拉留在桌子上,“这是委托的内容,不要推辞。另外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你。”
久岐忍没有矫情,也没有马上收下,只是点点头:“你说。”
“我们还有一个委托,是关于绀田村的,我想问问你对绀田村有什么了解?”
“这倒没有什么新鲜的,”久岐忍思索了一会,“多数是什么肥料价格上涨了啊,赋税重啊,征兵之类的事情。”
“那关于水井的事情呢?”派蒙急着问,“她让我们进井里,说是要去除什么执念之类的。”
“水井……那你算是问对人了,”久岐忍站起身,指了某个方向,“那边是绀田传助的家,虽然这里不缺水,但他家里的水井却始终干枯。我曾经是鸣神大社的巫女,典籍曾经记载过,绀田村底下有雷樱的根,那位传闻中的‘狐斋宫’大人要求绀田村的人守护雷樱的根。我估计,水井就是通往雷樱根的通道——委托你们的是谁?”
“一个带面具的奇怪巫女。”派蒙抢答。
“她自称花散里。”荧补充。
“花散里……没有听说过,”久岐忍想了想,“稻妻的村庄往往固执排外,老年人尤其如此,绀田传助不太可能允许你下去调查。还好这段时间我有帮村民做事,在他面前也算有点面子,我可以帮你们拖住他。但是……”
“但是?”
“如你们所见,荒泷派最近囊中羞涩,”久岐忍无奈地摊开手,“又是战争,物价飞涨的,我们躲在这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被征到战场上当炮灰,万一有个同心什么的路过,打点是没法避免的。”
“我知道了,”荧有些无奈,又从钱包里数了一笔摩拉“拜托你了。”
……
荧和派蒙从尘歌壶里掏出两个炸肉排三明治,一边啃着一边等天黑。三明治早就冷了,炸肉也因此失去了酥脆的外壳,酱汁倒是不受影响,酸甜的味道解去了大块肉排的腻。吃完派蒙有些口渴,便又磨着荧从壶里掏了一罐日落果果汁吨吨吨喝下了肚,喝完把嘴一擦,打着饱嗝恢复了活力满满的样子:“时间刚好,出发出发,赚摩拉啦!”
荧于是抱住派蒙,只见紫影一闪,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两三下就到了绀田家的房顶上,派蒙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后院无人,便和荧打了个手势,随即荧轻轻一跃,无声地落在水井边,剑刃一劈破开锁链,接着把木盖掀开一角,划个火柴伸进井里,等待了片刻。
火柴燃烧稳定,没有缺氧熄灭的现象。
于是荧不再迟疑,翻身下落。
正如久岐忍说所,水井下是干枯的,只有一层浅浅的水,从石砌的河道中流过。下面不知多久没来人了,阴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小虫子小动物,在荧手中的元素灯照不到的地方窸窸窣窣。
地下虽然幽暗,却因为地下河的存在有一些细微的风,吹动了偶尔一丛的荧光植物。
“我发现提瓦特的发光植物特别多,”荧说,“在层岩巨渊就是这样。”
“听说在须弥更多呢,”派蒙说,“可惜荧光植物好多都有毒,不然我真想知道是什么味道,嘻嘻。”
“想看小人的话可以试试。”
“我就是说说嘛。”
正说着,眼前出现了一处墙体裂缝,裂缝后隐约透出紫光。再往前走,离裂缝不远的地方,有个被碎石堵住的缺口。
荧熟练地用荒星顶开碎石,走了进去,缺口后是一篇还算宽敞的平地,中心处矗立着一个鲜红的鸟居,巨大的根须盘根错节,缠绕在鸟居之上。数个地灯围绕着鸟居,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派蒙忽然指向荧的腰间:“荧,你身上好像在发光!”
荧低头望去,是随身的包裹发出了亮光,她刚打开,那对金色发饰就飞了出来,投入了鸟居之中,下一刻,鸟居中间的散发出了雷元素力的光辉,紫色的光幕中,白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不知名的图案,图标的中心,有一对角,一只完好,一只断裂。
“接下来……要干嘛?”
荧迟疑了一下,缓缓向鸟居走去,在那个图案面前静滞了片刻,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一下。
紫色的光芒瞬间破碎,不知名的图案骤然爆发,膨胀,化作一个半虚化的鬼人影子,有着少女般的模样,黑发红眼,头上的双角一只完好,一只折断,刘海上别着方才飞走的发饰。虚影一出现,瞬间发动了攻击,数道刀光连绵不绝地扑面而来。
荧匆忙拔剑硬扛下一击,剑光割破了她身后的飘带,随即她唤出荒星,抵挡住接下来的刀光。刚刚有喘息之机,身后忽然刮来狂风,那鬼魅般的虚影刀光带着风雪直劈向荧的后颈。
然而虚影的刀却只穿过一道紫影,正在虚影被前冲的惯性所累,不好转身的空隙里,一道龙卷风呼啸而来,其中夹杂着数颗岩元素凝聚的宝石飞弹。飞弹穿过了虚影的身体,看起来没造成任何伤害,龙卷风也没能把虚影吹走。
但虚影的动作依然凝滞了一下,而后刀光再次向荧劈出。
直接的元素攻击没有效果,那用剑呢?
荧再次使用紫影,闪身出现在虚影没有握刀的侧面,三种不同元素的光芒附上微光剑的剑身,她一脚踏地,剑刃从下至上劈向虚影刘海上的发饰。
剑刃没有遭到抵抗,接触到了实体的发饰,却又划开,切入了虚影的内部,荧能感受到虚影内部存在一种阻力,它并不是空的。而且,经过方才的岩飞弹龙卷风之后,虚影的反应力明显下降了。
但就在荧思考的空隙里,虚影已经反应了过来,寒冷的风暴从它体内爆发出来,生生把荧振开。随即它握刀蓄力,周边浮现出向它聚集的狂风,将荧扯向它。荧闪身避开,留在原地的紫影被紧接着的横劈打碎。
“荧你想想办法啊!”派蒙的声音从鸟居上传来。
荧顾不上理她,闪现虽然好用,但也很耗费元素力,于是她踏出岩嶂,约束虚影的行动,而后唤出勾玉,不断对虚影施加雷元素力,迟滞它的行动,然后就用元素附魔的微光剑一刀刀慢慢砍,等虚影要放大招了就躲到荒星背后。总之就这样慢慢磨,虚影的身影越来越虚幻,反应也越来越慢,最终化作一片绯樱,随着镇物落地的一声倾向,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