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青拣了一只肥蟹递给老秦:“没想到你今天下班这么早,你先吃着螃蟹,我去阿姨厨房再端点饭菜来。”
老秦看他一副此间男主人的做派,进出白家也十分自如,笑着说声谢谢,等他离去,急忙问白帆:“你们这什么情况?”
白帆将饭迅速吃完,拉过小蕊接手照顾,对于老秦的问题,她心中坦荡:“哦,他院里好玩的东西多,小蕊喜欢,他也愿意。”
老秦看了看桌上的两个螃蟹人,刮了刮小蕊的鼻头:“原来是因为你这小家伙啊。”
回头望望门口,陈柏青一时还未回来,老秦便急不耐,戳空对白帆转告道:“对了,老谢让我捎句话给你,这几天他家里有点事要处理清楚,不是有意晾你,希望你能耐心等待,他很快就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后,老秦看着白帆的脸色。
白帆心中早有预感,今夜老秦一定会带些关于谢华亭的消息给她,其实她从吃饭时便开始心不在焉了,想着万一谢华亭已经反悔,但不好意思亲口说,反而托老秦今夜来告,那等于将自己对生养小孩的心事公之于众。自己丢点脸面倒没什么,但眼下小蕊还在自己这里照顾着,只怕老秦和卢莞又要多想,那便要准备好一连串的解释,实在是棘手。
听老秦这般转达,虽然仍是悬刀未落,但此刻听起来也不算坏事。因而,白帆听后,只是点点头,便又照顾小蕊吃饭。
“我还以为这几天,老谢是和你在手机上聊得火热,以为你俩进展火速,今天才知道那不是你。我问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跟我说。直到我说今晚会提前下班来你这接孩子,他才知道这几天你都在忙着替我和卢莞照顾小蕊,他突然问我小蕊在你这托管时有没有哭闹吵着回家,我说小蕊这几天玩得跟个皮猴儿似的,简直乐不思蜀,要不是卢莞担心累到你,让我趁周末把孩子接走,我还见不到小蕊呢。”老秦说到这,看向白帆,“你猜我说完这些,他怎么着?”
如果不是有点什么特殊反应,老秦也不会这样问,白帆疑惑:“他怎么着?”
老秦学着谢华亭的样子:“他蹭一下站起来,抓起背包就去找领导嚷嚷着调班回家去了,那家伙,上上下下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出任务,也没他那么快!就跟屁股着火了一样!白帆,你说,他那是怎么了?小蕊在你这闹不闹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白帆恍悟,先前只是语言,他摸不准她的真心,难免不会把情况放大到“她不想生小孩”,而今听说自己将小蕊照顾得好,他当然更有把握了,关于将来两人是否生养小孩的想象空间便多了不少。
没有答案之前,白帆还不愿惹火烧身,对老秦胡答胡应:“可能他家里有比着火还急的事吧。”
老秦重新坐下:“对啊,他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这事还不小,这几天他都心不在焉的。”
白帆担心老秦越问越多,想起小蕊的事,问他:“卢莞表妹结婚那天,你们俩因为工作日都挪不开时间,既然这周末难得时间凑到一起,你俩还不得赶紧去走动走动?”
老秦:“嗯,卢莞是有这打算,她请好了假,买了高铁票,明天就去,顺道把小蕊姥姥接回来,我留在家照顾小蕊。”
白帆:“你连饭都不会做,一个人带孩子,能行么?”
老秦:“我可以带小蕊出去吃,坚持一两天嘛,等卢莞和她姥姥回来就好了。”
指望男人带孩子,总不现实。
白帆摇摇头:“今晚你和卢莞把小蕊带回家,明天一早,你再把小蕊送过来吧。”
老秦:“那不行,你也得休息,被卢莞知道,还不得骂我!”
白帆:“你别跟她说,不就行了?”
老秦:“嘿嘿,先斩后奏啊,那能行么?”
白帆:“你如果过意不去,明天就一起来吧,跟陈柏青搭伴照顾小蕊好了,他们两人约好了做花草标本呢。”
小蕊吃着饭:“嗯!叔叔答应教我的。”
老秦将手头剥好的蟹肉塞给小蕊。
小蕊:“不要,吃饱了。”
白帆:“你来之前,陈柏青已经给小蕊剥了些。”
老秦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两只“螃蟹人”,叹道:“帆子,你别说,我这回还真要厚脸皮一回,不为别的,就为能跟陈哥这人打打交道!”
白帆望了望门口,奇怪,端盘菜而已,怎去了这么久。
“你跟他打什么交道?你又不钓鱼,又不养花的…”
老秦眉毛一挑:“嘿,你不懂,我身边还真缺这种兄弟。你看这满院子的花草,这得多难伺候啊,一般人都养不好,但你看陈哥,人家搭理得井井有条,一步一景的,一看就是个有心还有脑子的人!就说这螃蟹吧,也不是一般人有耐心剥的,他能给孩子剥,这得多好的脾气?卢莞嫌陈哥婆婆妈妈没个直爽劲,她那是见的男人少,主要是我太优秀,哈哈…但我是男的,我看得明白啊,你们家这邻居陈哥啊,身上有点东西,我可得好好挖掘挖掘,这哥们儿,浑身是宝!”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白帆最听得进去的是那句“卢莞嫌陈哥婆婆妈妈没个直爽劲”,要么说卢莞才是自己的好朋友呢,真所见略同。白帆拉起小蕊离开饭桌:“那等陈柏青回来,你好好挖掘他吧,我们就不陪着了。”
白帆带小蕊进了花房,不久听到陈柏青从门外笑着回来,拎着两瓶啤酒和老秦打招呼:“我刚打电话问了下白舟,他也在回家的路上了,我看咱们俩简单在这边吃几只螃蟹,待会儿还是回白叔那边一起吃饭,也省的搬来搬去的了。”
老秦:“哦,行,我都好说。趁卢莞今晚上夜班,待会儿我过去好好陪白叔喝两盅!这几天,多谢陈哥帮忙啊,小蕊在你这添了不少麻烦吧?”
陈柏青撬开了酒瓶盖,一人面前摆上一瓶:“小蕊很乖,而且凡事都有白帆,我其实没做什么,呵呵。”
老秦手脚麻利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搬起小马扎,往陈柏青身边挪了挪,挨低碰上陈柏青的酒杯:“陈哥,你这人真实在!我都知道,就说刚才吧,你光顾着小蕊剥螃蟹,自己连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吧,兄弟替闺女敬你一杯,都在酒里了!”
陈柏青陪了一杯又一杯,螃蟹吃没吃倒不好说,眼前的酒瓶是很快就见底了。
白帆隔着玻璃花房,看着他不胜酒力,很快就从头红到脚;而老秦酒量好,一瓶啤酒根本不够打牙祭的,要起身去白家再取酒来。
老秦前脚刚出门,白舟的车子也开过了陈柏青的家门。
陈柏青红着脸跑进花房:“白帆,你和小蕊要不要再回家一起吃点?”
不像喊她再吃些,倒像向她求救呢。
“谁让你拿酒回来的?”
“是白叔!我是不想拿的,白叔偷摸塞给我,说好不容易赶上老秦来一回,吃螃蟹怎么能不喝酒…”
怪不得刚才去那么久,估计是跟老白偷偷摸摸拉拉扯扯的。
“我爸他想喝酒,就得拿老秦当由头,拿你当挡箭牌,一个也少不了,我回去也没用,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白舟。”
陈柏青摸了摸脑门:“我看白舟也挡不住老秦的酒啊。”
“白舟有数的,他会管着我爸,老秦自有卢莞回来教育,你管好你自己别喝大了就行。”白帆挥了挥手,“你才喝一瓶,怎么就浑身酒气?”
陈柏青退了一步:“我从小就这样,喝酒上脸,不过脑子是清楚的。”
白帆拉着小蕊向花房里走了走:“哦,那你自求多福啊,谁让你老惯着我爸?这回就算给你自己长个教训吧!”
小蕊在一旁捏着鼻子:“喝酒好臭呀。”
陈柏青怏怏走回院子,从饭桌上端起蟹盆走去了老白家。
过了一段时间,妈妈气呼呼推开院门走进来:“以后,我再管你爸,我就跟你们老白家的姓!”
白帆嘿嘿笑道:“妈,我跟你姓!咱俩回上海去,再也不管他们了!”
妈妈“啧”一声:“你这幸灾乐祸的,你不去管你爸?你爸就听你的!”
白帆哄着老妈坐下:“妈,就让我爸喝一回吧,老秦有陈柏青和白舟陪着,我爸能喝多少,他心里其实有数的。”
妈妈焦急:“你爸他有什么数啊?他好好保养身体,才是帮忙,要是喝出个个好歹,不是给家里添乱么!”
白帆只好将老白钓鱼的事从头到尾说给妈妈听。
妈妈听后,叹了口气:“唉,那这回就让你爸喘口气吧。不过,帆子,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当初不让你爸去上海,不止是你,那也是我的决定。妈妈是过来人,知道这男人啊,别看他们在外面怎么耀武扬威,但论遇上家里的大事,大多都不如我们女的坚强。遇上你和你弟的事,我能撑得住的,你爸未必能撑得住。你爸也了解他自己,他知道他不去,就是帮忙了,但不甘心也是有的,人老了,都不甘心,但那是没办法的事。老天安排来什么,咱们就接什么吧。”
白帆看了看妈妈的白发,小声地:“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但你先答应我,不准担心,而且要相信我能自己处理好,可以吗?”
“帆子,是不是那个小谢?唉,放心,妈也活明白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和你爸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但也不扯你们的后腿,只要你自己过得舒服自在,妈都随你。”
白帆眨了眨眼,憋回了眼泪:“妈,我可能得了焦虑症。医学上,也可能叫植物神经紊乱吧,反正就是一种心理疾病。”说到这,小心地看了妈妈一眼,“妈,你别害怕,这毛病不严重,对健康没有影响。只不过,我不想再瞒着你们。之前我不是说偶尔走路会发昏么,现在想想可能就是焦虑引起的,上回因为折腾了一回120,我就在医院顺便做了心脏和脑血管的检查,都没问题,所以基本上判断下来,就是一种焦虑症的躯体化反应。看过了神经内科的医生,卢莞也帮我找了点药吃,过段时间,我打算咨询一下专业的心理医生,总之就是有解的。”
妈妈还是不由得满眼担心。
“妈,你要相信我,我没事的,这就是个小麻烦,而且很多人都有这种毛病的,这不算什么...”
不用她再多说,妈妈将她拉到身边,抱住她的肩膀:“妈妈知道你一直都压力很大,不说了,妈妈都懂。帆子,这都不是事,妈妈不怕,你也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