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远回到屋里把凉拌的食材处理完,做好调味料准备腌制的时候,黎段过来了,站在门外说饭菜做好了。
该用的食材全都焯过水,放料腌制不需要多花时间,秦城远把调味料放好,出门和黎段过去。
常佩兰烧了一道鱼,一盘时蔬,还做了野菜汤,桌上多添了双筷子,她每道菜都多煮了一些,将碗盛的满满当当。
“这鱼还是黎段从山上抓回来的,放桶里养了好几天,虽然个头长得都小,但刺儿少啊,吃起来肉香,抓也最是难抓,你叔以前就爱吃这鱼,现在不大能吃了,黎段就抓的少了。”
常佩兰说起家常,话题总不自觉的又会拐到黎段身上:“小时候也不知道随的谁,看什么都新鲜,成天就想着往山上跑,一见他爹带上家伙,人就蹿到门外了,喊都喊不停。”
“这不跟他爹去捕鱼也是,篓子才下到水里,非要看着鱼进去,等不到偏要蹲在河边盯着,拉都拉不走,天见黑了还不肯走给你叔急的,偷偷背着他扔了两条泥鳅进去,这才把他叫走了。”
想起以前,黎季全呵呵笑了起来,黎段小时候犟起脾气来,他们是真拿他没辙。
秦城远听的好奇:“黎段很小就跟着去山上了?”
“可不是,才三四岁那会儿,我们去哪儿都想跟着,这不五岁就跟他爹进山上打猎了,头一回去的时候,一不看着人就不见了影儿,要找他还得用喊的。”
“都多久的事了,娘你说这个干什么。”黎段左手拿筷子用的不顺畅,低头专心夹菜,听到这实在忍不住插话打断。
他那时候并没跑远,他爹给他圈了地方的,都在他爹眼皮子底下,要不他爹也不会带他进山。
“还不让说了。”常佩兰给黎季全打了碗汤,又给黎段夹菜,“虽然小时候犟起来是让我头大,但平时还是很听话的,老早就懂事了,都没让我操过心,就说碗柜上边,用泥土捏的那些鸡仔……”
“娘,你不是说吃完饭还要筛豆子,再说下去天黑了就看不见了。”黎段再次打断。
“还嫌娘话多了,那不是你给娘做的?说你不成,夸你也不成,都是你爹给你惯的。”
“是怪我,太由着他了。”黎季全笑道,其实以前不止他,常佩兰也惯着的。
以前没机会跟别人炫耀,难得可以跟别人炫耀家里孩子,常佩兰说起来就没完,黎段调整了几次筷子,眼不见为净,低头吃饭。
常佩兰那些话平时在饭桌上就不少提过,不过以前都只有他们自家人,这会儿突然多了个人在边上听着,听的又起劲,黎段不是嫌他娘话多不让说,就是觉得别扭。
黎季全笑笑看了看他,喝了两口汤,问起秦城远县城的事情。几年前伤了身体他就一直在家休养,没出过远门,好奇县城上的变化。
县城里一出来什么新鲜事很快就会在小贩之间传开,秦城远每次去进食材又都会留意路上的见闻,便跟他说起来。
黎季全最近胃口好了些,但吃的依然不多,早早停了筷子,听了一阵感觉到乏了,要先回房间歇息,常佩兰也吃好了,起来扶他。
餐房剩下秦城远和黎段。
黎段左手用不惯筷子,到现在才吃了半碗饭。
秦城远看了看对面的碗柜,把菜挪到他前面:“那些鸡仔,你什么时候做的?”
“五六岁吧,不太记得了。”黎段夹起豇豆,没夹稳又掉回盘里。
秦城远伸筷子夹起来,放进他碗里:“从那时候开始,家里就没再养鸡了?”前院树底下的鸡窝看着有些年头了,也很久没使用过。
“嗯……养不活,就没养了。”黎段眼睛垂下,用筷子拨了下碗口的米饭。
那时候家里养的鸡,不是死了就是丢了,最后养的那窝家里盼了很久,孵出来的第二天就全都不见了,一只都没留下。
看他娘又伤心又生气,说以后都不养了,他就回忆着那窝鸡仔的样子用泥巴捏了出来,其实做的一点都不像,但是他娘都留下来了,还摆到碗柜上,一摆就摆了十几年。
秦城远开始只是好奇,现在听出来其中有些不好的回忆,他无意提起黎段的伤心事,又看了看捏出来的小鸡,没就此再问。
常佩兰刚才说了很多黎段小时候的趣事,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却都没见他身边有同伴陪着。
上次借钱给黎段的哥儿,和黎段应该是小时候就认识了,看样子在黎段搬到这边后就没再往来。
秦城远以前的那些朋友,交情都不纯粹,更多是基于家族间的利益才维持着表面关系,但从小到大至少也是个伴。
即使黎季全和常佩兰对黎段很关爱,也总不能一整天都陪着他。
身边没有玩得来的同伴,才会想着进山打猎吧。
黎段咽下嘴里的饭菜,拿勺子打汤,心思又回到饭菜上,秦城远对他道:“等你的手好了,要去山上了,不管是去砍柴还是去采药,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去。”
黎段喝了汤,放下碗,摇了摇头:“不说,你又不用砍柴又不用采药,过去干嘛。”
“为什么不想带我去?”想都不想又拒绝了,秦城远实在好奇,“你别说路太远,我腿已经好了,还是担心我拖你后腿?放心,我也是在山上住过几个月的,那里的山路比这边的还要难走。”
“你还在山上住过。”秦城远是逃难过来的,路上住过哪里都正常,黎段听他说的时候心里却升起了些许怪异感。
“嗯,所以不用担心我会拖后腿,到时间去山上了记得叫我。”
黎段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跟自己进山,那些地方又没什么好的,黎段是去干活,并不想带他去,秦城远一再提及,黎段只能随口敷衍:“再说吧。”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黎段把手养好,进山的事并不着急,秦城远吃完饭放下碗筷,看他左手拿着筷子,逐渐用的顺手起来。
第二天,黎段在家闲了半天。
下午日头没那么晒了,常佩兰去田里除草,出门前又朝黎段叮嘱了一阵。
黎季全坐着堂屋雕刻匣子。
小半个时辰后,黎段把他前面的木板拿走,说到时间了,让他先回房间歇息。
“好好好,眼睛看累了,爹回房了。”黎季全放下刻刀,起来对他道,“闲不住的话,就出去走走。”
“我知道。”
目送黎季全慢慢走回房间,黎段在走廊上又站了一阵,转身到柴房拿背篓,出门进了山。
昨天卖的山货钱比预算的少了很多,按着黎段原来的打算,他再进一趟山,砍一车柴就攒够钱给他爹买药了。
但他现在伤了手干不了重活,即使能磕磕绊绊砍下柴,他也运不回来。采草药需要时间晒干,过几天就要拿新药黎段等不了,只能采山货。
黎段一路上并没用到右手,手臂却渐渐发起疼,针扎一般从伤口处蔓延,最后手腕骨也疼了起来。
又继续走了一段路,黎段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稍微动了动手臂,痛的他直抽气。
站在原地缓了缓,黎段忍着疼往前走,路上看到的山货,不管大小都没放过全挖了出来,一个多时辰过去,背篓却没装进多少东西。
手上的疼痛不消减半分,黎段往外看了一圈,就地坐下歇息,看着背篓里的山货,忍不住烦躁起来,同时不免有些泄气。
太慢了,这样给他几天时间他都不一定能采满一个箩筐。
黎段是瞒着家里出来的,得赶在常佩兰回来前回到家,他看了看天色,没在继续往山里走。
下山后一路走回去,手臂有没有变得好受一点,黎段没有心思留意。
许田的钱他还没找到机会还回去,要用上的话是足够买药的,但黎段不想也不可能会用许田的钱。
他娘的钱只留了点家用在身上,大头都给他用来买药,黎段不能跟她说,她知道的话他爹也会知道,到时肯定不会让他再去拿药。
黎段看着前方的路,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一定还有办法的。
家里的药还能吃几天,他可以一早就进山,去外面那几座山,远是远了点,只要……
“黎段。”
似乎听到旁边有人喊自己,黎段愣愣转头,看到秦城远朝他走过来。
“想什么呢?喊你几次了都没听见。”秦城远走近,看向他挂在左肩的背篓,看清里面的东西,秦城远眸色沉了些许。
“进山了。”
“……嗯。”
“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我手还没好。”
还知道自己手没好,秦城远都要被气笑了,他昨天说的那些话重点是这个吗,还单独拎出这句反驳他。
黎段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手都伤成这样了还跑进山,让他非去不可的理由,无非就一个。
黎段采山货都是拿去换钱,现在又快到黎季全拿药的时候了,秦城远其实不难猜到,他甚至都等着黎段来找他,但黎段习惯了一个人扛事情,宁可自己想办法也不会向别人开口。
“黎段,你有什么事,其实都可以和我说的。”
秦城远总给黎段一种感觉,好像他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事情难倒,黎段第一次见他像现在这样,露出一种,好像完全束手无策的样子。
黎段刚才很烦躁,转头看到秦城远的时候,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秦城远会让他觉得心安,或许是秦城远说的,他们是朋友,黎段突然就不纠结了。
其实明明有更好的方法的,就摆在他前面,既然秦城远都不介意,他完全没必要纠结的。
黎段对上他的眼睛,问道:“……你上次说,让我去帮忙,现在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