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远从县城回到村里,走到屋子前面那段路,远远就看到黎段单手提着一桶水走进院子。
黎段家前院的墙角放了几个水缸,用来浇菜洗东西,这还是秦城远第一次碰到黎段打水进去。
秦城远看着他提水走到水缸前,只用左手提起水桶,不怎么顺畅地将水倒进去。
黎段刚才提着水走路时,右手一直绷着就没摆动过,现在右手更僵直,一动不动贴在身侧。
都无法活动,前臂的伤变严重了?
水全部倒进水缸,黎段转身往外走,抬头看到从县城回来的秦城远,黎段脚步微停了下,继续走出去。
都快酉时了,秦城远今天回的比之前都晚,最近生意不好吗?
今天从冯来家出来,黎段是想过去秦城远的摊子看看,不过后面遇到了点事情,他没去成。
“怎么又伤了手?”秦城远走到黎段前面,皱眉看着他右手手腕。
他以为黎段是没有好好用药,或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划伤又变得严重。走近了看到他的手腕贴着一圈木条,用绳子固定,能从木条的空隙间看到里面红肿的手腕。
黎段低头看了眼手腕,神情没多少变化,不在意地说道:“今天不小心摔倒,扭了一下。”
“在山里摔的?”秦城远问。
黎段顿了顿,回道:“不是,在县城弄到的。”
秦城远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木条是从平时常见的树枝上掰下来的,长短不一贴在手腕上,在县城就伤了手腕还等回到家才处理,当时是不方便还是又不当回事?
等了下没见他说话,就一直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腕,黎段说道:“只是看着摔的厉害,其实没有多严重,过段时间木条就能拆了。”
说完没等秦城远回话,黎段又道:“我去打水了。”
水缸的水还没打满,黎段至少还得再走几趟,他得赶在他娘回来前把水缸打满。
秦城远转头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不自觉的又皱起了眉头。
手臂上的划伤都没好又弄伤了手腕,僵到都无法动弹竟然还不当回事。
秦城远从山上摔到腿,平时很注意用腿都花了快两个月才痊愈,黎段手腕伤的这么严重,若是不好好休养,几个月都不一定能痊愈。
刚上午伤的手,都不能动弹了也不消停,还跑去打水,照黎段的性子,让他安静在家呆一两个月他肯定坐不住。
看他身影走远,秦城远默默收回视线,转身走回去。
进屋放下东西,秦城远洗了手开始做凉拌,然后时不时就往外面看一眼。
屋子前方隔着几个坡就有条河,离他们这边最近,秦城远都是去那里打水,黎段往这边走,去的也是那里。
等秦城远不知道是第几次往外看时,终于见到黎段提着水出现,秦城远回头把手里的半边莲藕切完,洗手擦干净,拿出一个干净的碗,把今天买的纸包拆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装进去,端着碗走去黎段家。
两扇大门虚掩着,秦城远进了院子走到大门前,听到屋里传来常佩兰的说话声,听着有些过于激动,期间还掺夹了些黎段平静偏低的声音,像是在解释什么。
堂屋离外面隔了个房间,门口进去还有个小天井,仔细听还是能听到在说什么,秦城远回避了几步。
院角的水缸没盖上,半湿的水桶仓促地放在地上,秦城远看过去,耳边隐隐还能听到屋里的动静,具体听不清说的什么,秦城远不用猜也能知道。
手伤的那么严重还不消停,还跑去打水,是欠教育。
“让你好好在家待着,你倒好,跑去打水!还把麻布拆了,手不想要了?!”
常佩兰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干活,好好在家待着,结果回来就看到他提着水桶回来,这也就是黎段已经长大了,要还是小时候那会儿,常佩兰早就拿棍子了。
“娘,我真没事,”黎段觉得没那么严重,“右手是扭伤了,左手又不是不能动……”
“你还有理了你!”常佩兰气的现在都想找棍子了,“你娘是腿不能动了,手不能提了,还是肩不能扛了?啊?!需要你伤着手,动都不能动了还去打水?简直是胡闹!”
“段哥儿,这回,是你不对,”黎季全道,“爹都说了,要好好休养,不能动手干活,不然怎么能好,去拿麻布过来,把手臂吊好,不能再乱来了,以后留下病根,可怎么办。”
手臂吊起来影响干活,换衣服也不方便,黎段打水才取下来,没想到他娘回的这么快。
黎段看着桌上的麻布,心里有些不情愿,常佩兰还在气头上,黎季全这回也不站他这边,他无法只能照做:“知道了。”
黎段去拿麻布套到脖子上,左手小心拖起手臂,常佩兰走过去帮忙。
她是气黎段不把身体当回事,更多是心疼他。
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想让他们累着,到头来就苦了自己。
就去了趟县城,怎么就伤的手都动不了,手臂上的划伤怕他们担心都没跟他们说,这回知道瞒不住了才告诉他们扭到手了,还说不疼,手腕都肿了,怎么可能不疼呢,常佩兰小心拖着他的手臂,眼睛止不住发酸。
“娘,昨天扭到的时候是有点疼,现在真不疼了。”好不容易让她消气了,黎段不想让她再替自己伤心,“您不是说过,我小时候每次有个什么伤的,好的都比别人快,这次也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那都是点小伤,能跟现在比吗,常佩兰低头抹了下眼睛,抬头对他道:“手没好之前,不准进山。”
黎段迟疑了下:“我手这样,进山又不能砍柴又不能采药,进去也没用……”
秦城远在外面站了一阵,没再听到屋里的动静,他又等了片刻这才走过去,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小秦过来了,”常佩兰看到他手上的碗,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碗拿过来就行了,还带吃的,有心了,下回过来可千万别带东西了。”
秦城远道:“这个蜜饯我在县城吃过,味道比别家的好吃,带点回来给你们尝尝。”
黎段刚才听声音就知道是他,看到碗里的蜜饯,黎段:“……”
碗都快装满了,这叫一点?
秦城远把碗放到桌上,看到黎段脖子上挂了麻布吊着手臂,面上虽不明显还是能看出那点不情愿。
“黎段的手?”
“在县城不小心摔的。”黎段回来没有多说,常佩兰这会儿才想起来追问,“你老实跟娘说,怎么会不小心摔成这样,你进山都没摔过这么重的伤。”
黎段回来的时候黎季全就想问了,看他不想多说,就先催他包扎手腕了,闻言也看着他。
黎段刚才都已经糊弄过去了,又被秦城远提起,他淡淡瞥了眼秦城远,简单说道:“巷子的地太滑了,没踩稳,磕到了墙角,其实还好,就只是扭了下手腕。”
黎段在外面遇到事情,要不是瞒不了家里,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跟家里说,就怕他们担心。常佩兰才总会害怕他在外面碰到事情,就这次刚开始都还想瞒着家里。
常佩兰想着就来气,勒令黎段:“手没好之前不准进山,有什么活儿都放着,就在家待着。”
黎段皱了皱眉,不太乐意。
“就在家陪陪爹吧,”黎季全道,“那些匣子,能做的,爹都让你来。”
黎段还想争取,看了眼他娘,最后只应道:“知道了。”
黎季全转头对秦城远道:“挺久没过来吃饭了,晚上留下吃饭吧。你婶子的厨艺,现在是越来越好了。”
“好啊,有阵子没吃了还怪想吃的。”秦城远道,“不过明天就是赶集了,凉拌要多做一些,我得先回去准备。”
“做凉拌要紧,不能耽搁了,饭菜做好了我让黎段去叫你。”常佩兰指使黎段,“去送送小秦。”
就这么点路还要送,平时黎段会很不情愿,现在就怕他娘再念叨他的手,一点都不磨蹭把人送了出去。
出到门口,秦城远转头问黎段:“真的是不小心摔到手?”
黎段抬头看他。
冯来住的地方几条巷子后面,李阿婆的粥铺就在那里,黎段从冯来家出来后顺道过去看看,却见地痞在粥铺又打又砸,嫌弃李阿婆拿钱慢了,钱已经拿到手还把摊子掀了,锅也给推倒了。
李阿婆的小孙子今天也在,被李阿婆护在身后,小孙子看到奶奶起早熬的粥洒了一地,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了奶奶的手,拿起地上的筷筒跑出去砸地痞。
被一个几岁的小子打了,地痞恼羞成怒搬起侧倒的桌子。
黎段走出巷子看到,跑过去勉强护住了小孩,抬手抵挡时手腕却被桌角砸到,重重压到地上……
黎段回过神,眼睫抬起,对上秦城远的眼睛,语气平静:“嗯,不小心摔的。”
若真是这样,哪里需要先想一下再回答,秦城远问道:“手没好之前,真的不会跑进山?”
黎段转眼看外面:“不去,手没好,进去又干不了什么。”
秦城远默然观了他片刻,心里深表怀疑,总觉得他又要阳奉阴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