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江渲这么说，秦岚面色不变，耸了耸肩走到他身边，一脸“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表情，视线落在他身前不远处，果不其然发现了那布包。

江渲大概用什么东西处理过这堆草药了，味道减轻很多，但秦岚刚走过来还是闻到了那股直冲大脑的味道，忍不住拉着江渲往后一退。

在江渲“你还要辩解什么”的目光下，秦岚若无其事扯了另外一个话题过来：“杨舟呢？”

听他提起杨舟，江渲的注意力果不其然被转移，面上笑容不变，但语调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你还问，你让他把孟不凡背回来做什么？”

江渲一脸“你是不是背着人在外面偷食了”的表情，秦岚被气笑了，问他：“他？你认真的？”

“我有病？你不会觉得我让杨舟带他回来，是为了让他来给我暖床的吧？”

江渲不轻不重笑了一声，也不看秦岚，“谁知道呢。万一你有点不好言说的特殊癖好我也不意外。”

秦岚大概是被江渲这个没良心的气蒙了，一句话脱口而出：“就算我真有什么特殊癖好，何苦舍近求远？”

这话太危险，太不对劲，太不含蓄，太不文雅了，就连江渲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一言难尽地看向秦岚，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觉得自己贸然开口容易引火烧身，默默闭了嘴。

两人对视一眼，秦岚反倒成了先移开了视线的那一个，淡淡解释道：“孟不凡留着终究是个祸害。之前他一直待在二皇子王府中，有这庇护伞不好对他下手。”

“今天刚好找了个机会，便将他绑了回来。”秦岚说到这再次抬眸对上江渲视线，道：“他对你心存怨恨，不宜多留。我不知你是心软还是懒得动手，总归人都绑到你面前了——你亲自动手，斩断无用的善心。”

“江渲，这里不是真实的。”秦岚放轻了语调，语气一如既往认真，视线似乎想要穿透江渲眼睛望进他的心里：“不论你在这里做了什么，杀了谁又救了谁，只要我们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切都将不复存在，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记得。”

秦岚说完之后江渲好一会儿没回答，垂下眼眸并不与秦岚对视，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含糊应道：“知道了，我会处理的，少操心。”

江渲虽是应下了，但看他的神情似乎仍有顾虑，秦岚有心追问，却不想将人逼得太紧，只得暂时作罢，虚揽着人往回走，道：“很晚了，有什么事且先放放，明日再说吧。”

江渲眨了眨眨眼，并未反抗，任由秦岚一路带着他回到了梧桐宫。

看着秦岚面色不变干自己的事，江渲坐到了软榻上，静静看着他。

几息后，秦岚终于受不了从背后传来的这股如有实质的目光，回头问他：“怎么？”

江渲笑了一声，在秦岚迷茫的目光下缓缓走了过来，抬起右手点在秦岚胸口，微微使劲。

秦岚喉结滚动，被江渲这股微不足道的力推着往后退去，没两步后背便抵上墙面，再退不能。

“……做什么。”秦岚声音略微沙哑，看向江渲的眼神意味不明，却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江渲一言不发，伸手探进秦岚胸口，随后在他思绪逐渐往远飘去时迅速捞出了一张被保存完好的信纸。

江渲拿到信纸便撤回了作乱的手，倒让秦岚像突然从云端砸下一般。

云也不高，也就软塌高度，骤然摔下也不疼，只是有些迷茫。

秦岚的视线缓缓聚焦在江渲手中拿着的那张不大不小的信纸上。

他拿着什么……

秦岚眨了眨眼。

不对。

秦岚骤然反应过来江渲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刚要抬手去夺，站在他面前的江渲却像早就料到秦岚动作一样轻飘飘往后一避，便叫人便扑了个空。

江渲动作不急不缓，慢慢悠悠展开了那张信纸，随后将其在秦岚眼前抖了抖，问他：“今天的事就完了？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还没和我说的事？”

秦岚：“……”

“我没看错的话，你手中拿着的是那张你从宫中传出的信纸吧。”

我都还没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反倒先质问上我了，好一个反客为主，当真是倒反天罡。

秦岚被江渲不论如何肯定是我有理的气势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指指信纸又指指自己，“你确定要和我讨论这个话题？”

江渲看着丝毫不心虚，好像这封信不是他写的，信上的内容也跟他无关一样。他将信纸倒了个面，自己看了一眼，面色不变，道：“我只是想确认你并没有把这封信上的内容当做一个真心话大冒险失败的惩罚。”

秦岚闻言抱起双手，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过江渲一遍，点点头，往前一步，二人距离瞬间拉近。

秦岚垂眸看向江渲，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江渲便后退一步，再次拉开距离，偏过头不去看秦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秦岚不想给江渲逃避的机会，直截了当问道。

江渲又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欲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跑什么。”秦岚自然不愿给江渲机会，正要伸手去抓他后领，突然想到什么，止住动作，任由江渲那雪白衣摆从指缝中滑了出去。

“……”看着江渲离开的背影，秦岚不由得摇了摇头，在心中轻叹一声。

江渲傻了不成，他若真想逃也该踩着高墙往宫外逃，怎么还往回走。

这不是直接把自己打包好送到敌人老巢了吗？

这下秦岚倒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将双手背在身后，吹灭几盏烛灯后往里走去，环视一圈，在被屏风挡了一半的书柜前看到了那道身影。

江渲面色无异，手中拿着本书，看得颇为认真。倘若那书没有拿倒的话，秦岚就真信了。

秦岚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步伐平稳往江渲身边走去，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本就竖起耳朵听着动静的江渲猛地合上手中书籍，“啪”一声将其塞回了书柜中，转过身看向秦岚。

秦岚面带笑意回望江渲，偏过头问他：“怎么？不是你先挑起的话题吗？躲什么呢。”

江渲矮秦岚半个头，但气势丝毫不输，与秦岚对视两息后做了个深呼吸，神情逐渐坚定，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这阵仗把秦岚都搅得认真起来，心跳微微加快，静静看着江渲缓缓走到自己身前，刚想开口，就见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用一种“你是祖国的希望”的语气郑重其事说道：“殿下，要是你带着丝忐忑送出封令自己羞愧到足以撞墙而死的信，却迟迟未能收到回信……”

“……好不容易等到正主回来，正主却好像掉进了粪坑，不但将气氛毁了个干净，甚至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

江渲表情沉重，语气却很轻快，尾音微微上挑，一副认真模样，却透出三分轻挑，好像勾人的狐狸，叫人实在分不清他口中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你甚至怀疑送出的那封信根本没有让人收到。”江渲收回放在秦岚肩上的手，又往前一步，从与秦岚面对面变成与他背对背：“于是你只好试探一番——杨舟说你收到了信。”

“而事实也是如此。”二人背对着彼此，秦岚看不见江渲的表情，却听见了信纸在空气中晃动产生的细微响声，显然江渲拿出了信。

“你心想，既然正主已经收到了信，他为什么不回答？是因为没准备好，还是把其当做了一个玩笑？”江渲的声调没有变化，位置却发生了细微改变。

江渲似乎低下了头，秦岚想。

他是难过了，还是失望了？

秦岚又想。

“没办法的你没办法，只好主动挑起话题，确认正主并没有把他当做玩笑。”江渲似乎叹了口气，“那就只剩下正主还没有做好准备，想好回答这一可能性了。”

“刚好，我也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江渲往旁边走去，秦岚依旧没回头。

听声音，江渲似乎走到了梧桐宫殿门前。

“所以我们都各退一步吧。”江渲开口：“回答、承诺，或是什么海枯石烂的诺言，都往后再挪一挪吧。毕竟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对吧？”

嘎吱一声细响。

秦岚从未觉得梧桐宫殿门被推开时的声音会如此明显，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刮过心间一样，带起阵阵钝痛。

“今晚……我就先回去了。”

江渲低声说道，夜风猛地从外倒灌入殿内，席卷走温度，撩动江渲柔顺的黑色发丝。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要走？”秦岚突然转身，三两步追上江渲，伸手握住他手腕，止住了他离开的动作。

江渲显然没料到秦岚会阻止自己，皱起眉，挣了一下，没挣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秦岚低眸看着江渲，目光中情绪复杂，犹如高空流转星河中包含的万千星宿。

一颗流星划过，微微照亮秦岚眼眸。

“你想知道我的心意？那好，我告诉你，你且听好。”秦岚沉默两息，沉声开口。

这不算一个非常好的时机，秦岚明白。

他看着江渲的眼睛。握太紧你说好痛，但放手你又真的走了。

他的心跳太激烈了，血液流动速度加快，体温升高，让他不太舒服，逼着他立刻行动，以缓解这股几乎要将大脑烧穿的灼热。

秦岚深吸一口气，刚要将自己的心意剖白，江渲却突然回身，抬起右手食指抵在他唇前，逼迫他止住话音。

“嘘。”

不知是否是夜色温柔让人不忍打搅，秦岚蓦地闭上嘴，生怕打破此刻宁静，甚至私心时间停留得再久一些。

江渲放轻了声音，梧桐宫殿外走廊上悬着的宫灯还未熄，橙红色的烛光在江渲黑色眸中晃荡着，如心跳般，一下一下砸进秦岚心间：“我现在还不想知道，秦岚。”

“不但是我，你自己也没有准备好。”

“我不想这么匆忙，这么慌张，这么……草率。”江渲放下手，这次他一动，便轻松与秦岚拉开了距离。

“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我再……”江渲没有将话说完，一眨右眼，将往下沉的气氛生生提了上去，霸道地搅散带着一丝沉重的氛围：“……主要是……你从粪坑里捞出来的生化武器太霸道了，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合适吗！我觉得今晚再睡在这儿大概会做噩梦，这福你自己享吧，我避了。”

“……我都说了不是从粪坑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