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再给陈凌云一次机会,他一定会选择留在细碎微光下浅眠,而不是该死缺心眼的在脑中得出一个并不严谨的结果就走。
睡觉不好吗??钓鱼不好吗??他本该度过一个美好春钓的时光,而不是屁颠屁颠赶到信纸上写的酒楼后和似笑非笑秦岚撞个面对面。
“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啊,陈少爷。”秦岚右腿放在左膝盖上,双手交叠,笑看着浑身僵硬的陈凌云。
“……?”陈凌云还保持着抬起右手打招呼的姿势,笑容僵在脸上,继续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杵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坐吧。”秦岚笑着摇摇头,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守在门口的侍从就将半只脚踏入雅间的陈凌云推了进去,“哐”一声关上门。
一瞬间,陈凌云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
比如秦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是怎么从皇宫出来的。或者秦岚从开始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如今竟笑脸相待,究竟意欲何为。
陈凌云脑中思绪流转,抬起的右手缓缓挪到脑后,挠了挠头,不知所谓笑了一声,走上前来,停在秦岚身前三步,礼数周全地行了礼。
虽然秦岚身上背着罪名,但没人拿得出证据来,太后的说法也是还在调查,此事也就参与了宫宴以及位高权重那几位大人知晓。
即便陈凌云在不久前单独去见了江渲,表明自己态度后带伤与父亲长谈一夜,陈父依旧在岸上摇摆不定,只答应陈凌云若秦岚此番平安,无事便会找时间去见秦岚一面。
海浪愈发汹涌,站在岸上的人若不早日找个靠山,迟早会被席卷进无底漩涡。
陈凌云站在原地不开口,秦岚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撑着头,只用眼神将陈凌云上下打量过一遍,笑容不变,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陈凌云就像一把绷直了弦的弓箭,进门时浮于脸上的笑意在时间推移中消弭无踪,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错,与秦岚的关系,也只止步于君臣之间。
他和江渲相处时可不是这样的。
陈凌云进门时的笑容装不出来,浑身放松,是个去见朋友的态度。
或许陈凌云自己没察觉,但从他进门起就在观察他的秦岚却看得一清二楚。陈凌云并不抗拒与江渲见面——哪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渲与深陷漩涡的秦岚关系匪浅,他也毫不避讳。
“见到我,让你失望了?”秦岚语气上挑,撑着头的左手食指轻点面颊,颇为好奇一般,身体微微前倾,问道。
陈凌云尴尬一笑,连忙摆手,“怎会?殿下身份尊贵,臣是怕唐突了殿下。”
“哦?见江卿就放松随意,见我就如油锅上的蚂蚁,拘谨非常。”秦岚自然听得出陈凌云是把三分假说成七分真,拆穿道:“我倒不知,陈公子的态度还分人。”
陈凌云:“……”这不废话吗?当然得分人啊。
陈凌云见他父亲和见他母亲都有两种态度呢!
“……江公子与殿下身份有别……自然不同。”陈凌云一时辨不出秦岚在意的点,谨慎地挑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江卿与我不同?哪里不同。”
秦岚出乎陈凌云意料地问了个莫名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陈凌云又是两眼一黑,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连累了江渲还是江渲连累了他。
秦岚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听一个怎样的回答?!
是觉得江渲气焰嚣张,不满江渲在他不在王府时越俎代庖处理王府事宜?
总不能是秦岚希望陈凌云将江渲的地位提高至与他等同吧?!
看着陈凌云变化莫测的脸色,秦岚笑出了声,摆摆手往后一靠,“瞧你,多想了。多思多忧易伤神。”
陈凌云听到这话却依旧不敢有丝毫放松,微不可察皱起眉,在心中揣摩秦岚的态度与意图。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秦岚就接着开口:“我来找你,无关正事,只是我个人有些疑惑。”
“?”陈凌云更加摸不着头脑,试探性一抱手,“殿下……请问?”
秦岚与满眼茫然的陈凌云对视一眼,慢悠悠开口问道:“你如何看待我与江卿之间的关系?”
“?”陈凌云眼中茫然不解,“殿下与江公子不是君……臣?”
陈凌云话语尾音不确定似的往上一挑,迟疑去看秦岚。
他眼中情绪与行为举止都不似作伪,秦岚有些意外,继续往下试探:“如果我与江卿把手共游灯会,你如何想?”
陈凌云眨了眨眼,“就……殿下与江公子之间关系很好啊。”
秦岚面色不变:“如果同住一间呢?”
“……那殿下与江公子关系真是非同一般的好啊!”
“……”秦岚嘴角抽动,而陈凌云眼神无辜,并不觉得自己的答案有何处不妥。
“……要是江卿喝醉了酒,非贴在我身边,而我并不拒绝他呢?”
秦岚话音不带压迫,几个问题下来虽叫陈凌云摸不着头脑,却也放松下来,不似方才那般拘谨,感叹道:“殿下与江公子情谊深厚,金兰之交,着实叫人羡慕!”
“……?”
不知是不是陈凌云的错觉,在他回答完后,秦岚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参杂不解与无语,带着一丝迷茫和难以置信,种种情绪最终化作一声笑。
秦岚闭上眼,抬手扶住额头,嘴角上扬,似乎是被陈凌云气笑了,并无愠怒之意。
陈凌云看着秦岚缓缓站起身,看向他的眼神复杂,在他身边站定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随后披上黑色披风拉低帽檐遮住面部,一句话没说走了出去,独留陈凌云一人。
秦岚没去管陈凌云有何反应,一边避着人往下走一边在心中骂自己。
在陈凌云开口时秦岚就握紧了藏于身后披风的测谎仪。
秦岚就算不信自己的推断也得相信现代科技,那灯没亮就是没亮。
能和江渲玩到一起去的人能有什么心眼,一样是根木头!他居然还觉得陈凌云能够察觉,当真是想多了。
秦岚脚下生风,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倍,心情意外不错。
不过他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一想到还没抓到那个挑拨他与江渲关系的人,秦岚脸色就是一沉。
在正事上秦岚倒不担心江渲会怀疑背叛他,毕竟二人来处归处都是一样的,既有相同目标又早就相识知根知底,江渲脑子抽了才会投奔别人。
但若是关乎二人之间关系与情感的事,秦岚心中还真没底。
在原来的世界江渲就是最受欢迎的那一类人。长相帅气又多金,性格好成绩好,除了嘴贱点,倒也没传出过脚踏两条船劈腿装深情之类的谣言。
想到这,秦岚脸色又黑一个度。
江渲对谁都是一副和和气气有忙必帮的模样,在老师眼中也就性格随意了些,还算是省心的学生,有什么事也乐得叫他帮忙。
但江渲对自己的态度尤其恶劣。
秦岚将原因归咎于二人没看对眼。
毕竟秦岚刚转学过来连东南西北都还没辩个分明就被人递了情书,委婉拒绝一同递上的信和巧克力,走进教室后就看见站在教室门拐角抱着一束玫瑰的江渲面无表情说讨厌他。
好巧不巧,全班就江渲旁边有空座,秦岚眼睁睁看着江渲恶狠狠将手中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玫瑰一把塞进桌肚,动静大到连课桌都往前移动一分。
秦岚自觉冤枉,不惜得热脸去贴冷屁股,本身又是个话少的,于是也没了进一步交流,连同桌名字都是在发下来接近满分的试卷上看的。
除了秦岚之外,江渲对其他人都是同一个态度,对女生还更谦让些,颇具绅士风范。
虽没见过江渲谈恋爱,也没听说过江渲从前有过女朋友,但秦岚觉得江渲应该是喜欢女生的……吧?
毕竟当初还拿着玫瑰花要去跟人家表白。
秦岚垂下眸。
既如此,那江渲在纠结些什么呢?
就算因为种种原因江渲内心泛起涟漪对秦岚改观,甚至在心中将秦岚划分到另一层关系,那层关系的名字也不该叫挚爱,最多算挚友。
但若是挚友,会叫江渲说出“距离太近”这样的话来吗?
秦岚可只听说过有了喜欢的人后要与异性保持距离。
总不能是江渲突然有了喜欢的人,开窍后才察觉他与秦岚之间的行为与距离近得不像话吧。
脑中划过这一想法是秦岚没忍住笑了一声。
江渲开窍?等他开窍不如等彗星撞地球。
秦岚自顾自打消脑中这个过于离谱的想法,速度快到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似乎是在逃避一些什么。
“殿下。”
秦岚快步走下酒楼,转头往侧门出去,刚一出门就见眼前窜出个人来,秦岚骤然从沉思回到现实,好悬没带着魂一起飞出去。
他浑身一颤,下意识闭了眼又快速睁开,稳住身形,倒不至于失态。
站定后才看清眼前人。
杨舟原本抱着手倚在侧门边,见秦岚出来才往前走了一步,单膝跪地行礼。
看到杨舟秦岚却皱起了眉,问他:“不是叫你守在梧桐宫,怎么出来了?”
杨舟从不违背命令,没什么大事绝不会轻易离开江渲身边,看见他出现在此地,秦岚就直觉不妙。
秦岚本还要往二皇子与三皇子的王府去,如今身形一顿,似乎只要杨舟说出个不妙的情况转身就要回梧桐宫。
似乎看出秦岚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绪,杨舟眼神平静答道:“秋公公来了,看见公子有些意外,说想与公子聊聊天,公子便让我来协助殿下。”
秦岚:“……”
坏了,江渲是真木头,秋德可是假傻子。
陈凌云看不出来的,秋德一定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