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渲与秦岚对视一眼,随后佩服似的鼓起了掌,说道:“谁说古人封建的。”
江渲压低声音,接着问道:“这事儿都有谁知道?”
“也就她自己和心腹宫女,她那宫女懂医术,没请太医。”秦岚放轻声音,拿起手中毛笔,接着在纸上写。
“胎儿已经成型,是个男胎。”
江渲看到这句话,眨了下眼,没有出声。看着秦岚将那张写了几句话的白纸移到桌上烛台边,任由火苗将其燃烧殆尽。
江渲也拿过一张白纸,直接将毛笔从秦岚手中抽出。
秦岚指尖顿时染上墨。
秦岚“啧”了一声,随便抓过张纸擦拭着手指上的墨汁:“你说一声我就松手给你了。”
江渲没理他,在纸上写道:“皇帝卧床不起,宫中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绝不是皇家血脉。”
江渲将白纸转了个向,推到秦岚面前,随后抬眸看向他。
秦岚将沾着墨汁的白纸一同烧了,看了两眼江渲写的话,漫不经心回答道:“错。如今知道皇帝已经卧床不起的只有太后、丞相、皇子,以及在养心殿伺候的几位宫女侍从罢了。”
“朝中大部分人都只觉得皇帝只是见不得风,因此不来上朝,只在养心殿中处理政务。”秦岚声音放得很轻,坐在他对面的江渲都只能听个大概,恨不得将头伸过去明明白白听清楚。
“这些人都长着同一条舌头。”秦岚看江渲皱着眉,顿了一下,稍微提高些许音量说道:“……所以这颗种子究竟是不是正版不重要,只要太后说是,那就是。”
江渲思考两秒,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此事绝不可让太后知晓。”
太后中意的棋子人选本是年幼的五皇子,五皇子暴毙后才勉为其难将目光放在秦岚身上,若让太后知晓宫中还有个可以利用的孩子,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舍弃秦岚。
“太后不会知道。”秦岚突然站起身,直接走到江渲身边,一手撑在桌上,俯下身贴在江渲耳边,视线垂下,说道:“德妃也明白自己这个孩子见不得光,但她既然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就该知道自己不但要瞒着太后和后宫中众人,就连自己的父亲都要一并瞒住。”
太近了。
江渲不但能感到秦岚呼出的温热气息,甚至能闻到缭绕在秦岚身周的淡淡熏香味,他略显不自然地偏了下头,卡了一下才接着秦岚的话说道:“……若太后知晓这颗种子的存在,必会想方设法控制这颗种子,丞相为了不让太后得逞,一定会想办法毁掉它。”
“不止如此,秦维和秦渊也不会放过这颗种子。”秦岚直起身,轻叹道:“或许这就是生于皇室的命运,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却尚未出生便群狼环绕。”
“所以你想利用这颗种子?”
“当然。”秦岚伸手拍了拍江渲的肩,笑起来,道:“拜托你,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丞相。”
江渲:“……你想死就不要拉着我一起了。”
要叫丞相知道这事,他必定会先杀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江渲和秦岚,再想方设法将德妃腹中胎儿堕掉。
一个都别想活。
“你就告诉他,只要你我之间有任何一个人死去,那么这个消息便会转瞬传遍前朝后宫。”秦岚摊开手,耸了耸肩:“名门望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后宫中的女儿出了这样大的丑事,丞相必会被波及。”
“不管是为了保住自己,还是为了家族和女儿,丞相都不会允许这件事散播。”
江渲上下打量了秦岚一番,微挑起眉,评价道:“相当狠毒,不愧是你。”
“哪里哪里,软硬兼施,方为上策。”秦岚再次拿起那盒放在一旁的假死药,还没开口,江渲就明白了秦岚想做什么。
“你不会是想让她假死出宫吧。”江渲看着那颗乌黑圆润的假死药,嘴唇上扬,眉眼中却带着一丝质疑。
“有何不可。此举既能保住种子,又能保住丞相一家荣耀,只不过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秦岚将假死药放进怀中,坐了下来。
“……”江渲没说话,唇间笑意不变。
这该不会也在秦岚的计算当中吧?若秦岚还在宫外王府,就凭秦渊能够拦下秦岚进宫侍疾的折子,秦岚想要在宫中做些手脚可谓困难重重。
但如今,秦渊可已经被太后下令无召不得入宫了。
既然江渲都能从宫外进来,那秦岚想离开梧桐宫去做些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如此便软硬兼施,一步一步堵死丞相的其他选择——并且放了个饵,告诉丞相,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但是……
江渲叹了口气,将自己写过字的那张白纸烧掉,又重新拿过一张干净白纸,在上面写下“不干了”三个字,将其拿在手中晃了晃,面无表情看着秦岚,道:“你不觉得我的工作量有点太大了吗?”
“一会儿回去我还要帮你处理没抓完的老鼠,接着又要马不停蹄赶去与丞相勾心斗角,就算是牛也不能这么使唤!”
“话也不能这么说。”秦岚从桌角拎起个食盒,看着像江渲之前带来的那个。
江渲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做什么,我可不负责帮忙洗碗碟,也别想叫我再把这重得要死的食盒拿回去。”
秦岚没搭理想象力丰富的江渲,自顾自将食盒掀开,瞬间,糕点与牛乳结合产生的香气从食盒中满溢而出,扑了江渲满脸,淡化江渲脸上警惕之意。
秦岚将食盒中尚且温热的糕点一一端出,又移开江渲没动两口的茶,换成一杯牛乳,一同摆在江渲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渲对着面前一桌看起来就甜到发腻且高热量的点心,缓缓抬起头问:“你是想贿赂我还是胖死我。”
“你还用得着贿赂?”秦岚淡淡潮了一声,又拎起江渲右手晃了晃,道:“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你都只能用骨头磨磨牙,还胖死你,让别人知道,都要传堂堂四皇子不给身边人饭吃了。”
江渲:“……”
“我又没闲着,如今秦维秦渊被隔绝在宫外,我就可以放心去寻找证据,不用担心有人添乱了。”
江渲狐疑:“你还找得着证据?五皇子死的跟十多年前的大皇子一样,要不是时间对不上,我都要怀疑凶手是同一个人了——如果是这样,那相关证人应该已经死得一干二净了才是。”
“你也知道陷害我的只可能是那两个,就盯着那两位的人找,还担心找不到些蛛丝马迹吗?”情秦岚语调随意,道:“反正太后也只是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堵那些吱吱哇哇朝臣的嘴,这理由就算再扯,在太后的威慑下,所有人都得闭嘴。”
“……真是烂得没边了。我是皇帝,要知道自己的江山被糟蹋成这样,早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去和列祖列宗请罪了。”江渲感叹一句,伸手端起碗酥酪,用白瓷勺舀了一块送入口中,表情愉悦,咽下后含糊不清说道:“还好你的任务不是拯救江山什么的,不然我都不敢想会有多麻烦。”
“……你能别乌鸦嘴吗祖宗。”秦岚表情木了一下。
他的任务和江渲不同,江渲想要离开非完成任务不可,但系统却从未给秦岚一个想要离开该做什么,该达成什么的答复。
这让秦岚心中有些不安。若是到时系统说他们二人之间只有一人能够折返现实,那么他们该如何选择?
秦岚的视线浅浅落在江渲面颊,看着江渲放松而惬意的表情,默默低下眸。
……反正他已经答应过江渲,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回去的。
大概是秦岚的目光太过灼热,哪怕只在江渲身上停留了几秒,依旧引起了江渲注意。在秦岚低下眸那一瞬间,江渲恰好抬头,朝秦岚看来。
二人刚好错开视线,但江渲却停下动作,微微偏头问道:“秦岚,你在想什么?”
秦岚听到江渲喊他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下,若无其事抬起眸,表情自然,随意答道:“在想怎么才能让计划万无一失,防止你玩心大起,突然作妖。”
江渲:“……”能不能讲讲道理,做正经事的时候,他何曾玩闹过?
放在平常,江渲肯定要忍不住回怼,为自己辩解。随后,二人就会就着这个话题再次针锋相对,争吵起来,江渲也会自然而然忘记自己最开始唤秦岚时想问什么。
可这次,江渲沉默了一下,出乎秦岚意料的忽略了这句话,皱着眉,进一步问道:“你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像什么吗?”
虽然清楚知道江渲口中定然说不出句好话,但秦岚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他:“不知道,像什么?”
“像妻子死去后发现自己身患绝症,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思考该将其托付给谁的悲惨父亲。”
秦岚:“……有病就趁早去治。”
盘踞在秦岚心间那几丝微不可察的愁意顿时如烟雾一样散去,悲伤不起来一点,全被江渲搅了个干净。
秦岚干脆起身走到旁边推开窗,深吸一口夜晚微凉的晚风,没有回头,说道:“吃完就赶紧回去吧,夜深露重。”
江渲吃得正上头,闻言一边咽下口中糕点残渣,一边叹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竟然开始关心我了,莫不是被谁夺舍了吧?”
秦岚:“……”听不得好话是吧。
秦岚转过身,抱着手靠在窗边,淡淡说道:“我只是担心你明早起不来床,耽误我的计划。”
“诶,这才对。”江渲打了个响指。
“……”秦岚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解问道:“你是m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