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集体潜意识不只是共同历史、环境积淀出的产物，而是可以实实在在制造和传递信息的网络，那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潜意识影响，甚至改变意识上的认知！这是不是意味着物质失去了对意识的唯一决定权……而这种被撼动的权力，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源于潜意识呢？”

莫似堇瞪圆眼睛，虽然不甚理解，但他隐约能感到贺岚此时的想法是疯狂的！

贺岚站起身，抬脚踏了踏地面，“按照惯有的常识，这是物质，是现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存在。”

莫似堇随着贺岚看向脚下，片刻后抬眸点头。

贺岚，“我们认识物质，需要眼耳口鼻双脚这些感觉器官，然后通过大脑进行认知分析，最后确定脚下的是什么，我们可以把物质看做下面的基石，而意识当做上层的工具，下面有什么，上层就解析什么，认识什么，改造什么。但如果将上下颠倒呢……”

莫似堇蹙眉。

贺岚，再次踩了踩地面，“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大脑中存在一个学校实训的指令，通过对若干年来人们构建的集体潜意识的提取得出结论，学校应该建有宿舍，而宿舍需要有地板这种东西……于是，所有的感觉器官开始工作，甚至不需要感觉器官或者神经传导，只要潜意识能将信息传递到意识层面，那地板就会出现。这个时候，你看到的、闻到的、触碰到的，都是集体潜意识对世界加工过后给到个体意识的合理化投影！”

莫似堇怔住，许久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认定的真实也许只是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世界？”

贺岚点头，“就像游戏中的NPC觉醒，他又是在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身处于虚拟世界的呢？”

莫似堇不语，无论是沈省还是之前存在过的梦幻，都是将意识产物带入现实，而现在要将现实彻底浸入意识……他想象不出来。

贺岚轻笑，眼中是莫似堇从未见过的……隐约的……疯狂？！

“物质既定，认识世界的规律，解释现象、改造客观，是人或者万物存在的意义，或者说内生动力，他们用科学或者数术来创造，当遇到无法解释的情形时，未解之谜变成了最好的托词，她鞭策着万物不断向前发展……但如果意识既定呢？所有谜题就成了盒子里的猫，可以有答案，也可以永远未解，所谓求索不过是不同意识集群的碰撞，而所谓的规则则是防御侵犯的壁垒……”说着，掐掉烟，语气越发亢进，“人类无法理解霍淼淼创造的轮回，妖丹延续的时间，这是神族创造的规律，而意识造物，AI觉醒是人类创造的，神族也无法解释的存在，如果一切都归集于意识，这样的世界理解起来，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莫似堇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开口反驳道，“哥，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呢？意识既定是可以解释许多的未知，但要如何解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难道我爱你，也是被集体潜意识信息操控下的合理化投影吗！”

贺岚将少年的焦虑尽收眼底，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你听说过忒休斯之船吗？”

莫似堇虽然不高兴，但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

贺岚，“大船在航行中被海浪侵蚀，旧船板不断被新船板替换，当最后一块船板也被替换之时，那条名为忒休斯的船是否还存在呢？”

莫似堇皱眉，燃尽的烟蒂烧到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沈省对我曾经的质疑耿耿于怀，今天就用这个例子讽刺了我的偏执。”贺岚替莫似堇掐掉烟，“你爱我，并不是集体潜意识的操控，而是因为你的意识选择爱我，但我会因为你的爱而改变，不管我愿意与否……这是我从未正视过的，即便几天前，我还义正言辞地劝慰过吴仙，爱，会让被爱的人身上留下痕迹，变成爱人期望的样子……”

贺岚露出笑，很轻很浅甚至带着几分自嘲，“因为被爱而发生的一点一滴的改变，就像贴在船上崭新的船板，会随着汹涌的爱意，一块、一块替换掉原本的腐坏和破败不堪……如果世界真的是投影，我终将化作无数爱我的人投影出的集合，那物质上的死亡就不会把我带离你身边，只要你想，用爱投影到现实的那个我，与原来的……可能并无区别。”

莫似堇哑然，猛然明白了贺岚的意思，那个被贺岚亲口否定的方案，竟被他再次拾起，也许会成为最后的稻草……即便一切听起来荒谬不已！

“哥！”莫似堇豁然开口，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不可以！”

贺岚目光闪烁。

“我不管你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想法，也不管这个想法听起来多合理……你答应过我……不会放弃的！”

贺岚轻笑，伸手将莫似堇揽入怀中，他没想过放弃，只是不舍得莫似堇难过，即便约定了重逢。

“开玩笑的。”语气故作轻松，抬手拍在莫似堇的后背上，“果然啊，沈省这种能操控潜意识的狠人，不能深交，不然人容易神经！”

莫似堇收紧手臂，脑袋埋在贺岚的胸口，感受着头顶均匀的呼吸，心中的不安却在无限放大，“哥，以后不要提什么潜意识投射了好不好，我会害怕。”

贺岚低头，抵住莫似堇的发顶，重重吻了一下，“嗯。”

许久，贺岚松手将人放开，“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吃饭，再不吃都要凉了~”

莫似堇点头，嘴却还无意识地嘟着，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贺岚学着莫似堇之前的样子，选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羊排，“吃这块~”

莫似堇接过来，也学着贺岚狠狠咬了一口，“好吃呢！”

俩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将刚才的鬼话全都填埋到待清理脑区。

“对了。”虽然不想再提沈省，但刚才重要的事情才说到一半，莫似堇忍不住追问，“沈一扬为什么没有上芸大？”

贺岚，“因为感知到危险。”

“危险？”莫似堇蹙眉，从第一次接触沈一扬和沈省，他就不喜欢，想法奇怪，说话更奇怪！

贺岚，“还记不记得考试院招考底册中，考录芸大心理系的名字是谁的？”

莫似堇眯起眼，“沈省……”

贺岚，“虽然沈一扬用沈省的名字往抚育中心寄过钱，但沈一扬告诉我，在她记忆中参加高考时所用的名字就是‘沈一扬’而不是‘沈省’。”

莫似堇停住动作，惊讶道，“有人发现了‘沈省’！所以她感到了危险！”

贺岚摇摇头，“她并没有去注册，所以也并不知道底册中信息被篡改了……”

莫似堇忍不住凝眉，那她所谓的危险是什么？

“不可名状。”贺岚吐出一个不常用的词汇，“她注册前，去过一次芸大，感受到了她口中不可名状的‘危险’，所以毫不犹豫地弃学了。”

“啊？”

就离谱！莫似堇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甚至有点不可名状！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都说不清楚的感觉就直接弃学？离谱。但这个决定似乎也让沈一扬完美地避开了那个可能发现了沈省存在的人，这就更加离谱！

见莫似堇瘪着嘴说不出话。

贺岚又拣了一块羊脊骨给莫似堇，“不觉得很像吗？”

莫似堇满脸狐疑。

贺岚，“预兆。”

莫似堇抓着脊骨的手僵住，瞳孔骤然收紧，吴仙！

贺岚，“现在看来，她当初感觉到的‘危险’，应该是真的存在。”

莫似堇，“那你有没有问她认不认识吴仙？”

贺岚摇头，“按照她离开的时间，和吴仙被槲榆荚收养的时间推算，她们不会有交集，而且吴仙的事没有定论，她跟苏院有联系，提这事不合适。”

莫似堇又瘪起了嘴，“就很奇怪，感觉线索一大把，但怎么哪个都连不到一起去呢！”

贺岚轻笑，“别着急，虽然相差将近二十年，但如果她们真的都能看到或者感觉到‘预兆’，就一定有共通点，或者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线索会将她们联系起来。”说着，啃了一口羊排，正声道，“我跟宋影提了翎羽集团的事，关于生物化学技术的核心部分，他还是强调商业机密，不能透露，但关于其它的……我觉得我们可以适当的跟无听进行信息交换。”

莫似堇点头表示赞同，毕竟无听大小是这不羡山一带的地头蛇，别说横跨二十年，再往前追二十年她应该也有办法查到。

贺岚，“明天见面，尝试着跟无听聊聊，看看能不能让她帮忙搜集些线索~”

“嗯。”莫似堇，“依着宋光的性格，找到藏策之后，也绝不会再让她留在铜境做项目。那块地回到翎羽手上，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等事情解决了，我也可以帮无听他们从中斡旋一下~”

贺岚挑眉，“看来，这几天的相处，让你对无听改观不少啊~”

“才没有！”莫似堇瞬间炸毛，“那个无良的奸商！用一点小钱就让我给她当牛做马！”

贺岚抿着嘴忍不住笑，明明顶着大太阳上天入地的，怎么他的小莫还能这么白，这么好看呢！

“吃饱了吗？”

莫似堇一愣，随即用手背在嘴边胡乱蹭了几下，“饱了！”

贺岚，“那……要不要一起去洗澡？”说着，摊手示意他这一身脏衣服也还没换~

莫似堇立马瞪圆了眼睛，喉咙忍不住滑动……因为隔音问题，小狗已经五天没有干坏事了！

“算了……我肯定会忍不住的，到时候又要被秦放说听到狗叫，无听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奚落咱俩呢！”

贺岚探头贴近莫似堇，刻意压低声音蛊惑道，“五天了，你都不想吗？”

怎么可能不想！光是听着贺岚略带沙哑的嗓音，莫似堇的尾巴已经快要从裤子里钻出来了！

贺岚起身，在莫似堇额头上轻啄一下，绕过桌子将人直接抱起来就往浴室走。

“哥……”莫似堇内心无比挣扎，“要不，你轻一点，我尽量忍着，不出声……”

贺岚笑着伏在莫似堇耳边，悄声软语，“我不会轻，你也不用忍……秦放那个长耳朵，已经被我骗去小吃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