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入水,月华脉脉。藏色潜山深,喧风动人意。
纸灯高坐云台,神色倦然,藏色衣袂晕开一片青紫,并不真切。
倚着木桌,清浅的目光遥遥落在无云的高处。
“不可以上。”
似若如晦风雨,归人就我。
纸灯掌心似是被茶滚暖了,白皙面容陡然生出几分回温:“小瑁儿舍得来见阿姊了?”
瑁以“唔”了一声,音色柔软缱绻,有些喑哑,始终裹挟着甜意:“阿姊怪我,便是我之过。”
他抽开椅子,走在纸灯身侧,轻声细语:“可瑁儿也气着,阿姊明知齐国龙潭虎穴,为何还要靠近?”
二人在栏杆前,阴云层叠,遮蔽了方才皎白的月辉。
绀宇流云,霜青着锦。纸灯垂眸,只见桌上徒留翻涌着的墨色,在看客眼中不慌不忙着远去。
人在水中,亦或云在水中?
是我,非我?
“瑁儿不甘避祸,阿姊明白。只要瑁儿一直在前进,阿姊也绝不后退。”
漫漫羁旅,长夜孤灯。前尘尽是伤痕,师长随公子昭上台而死,公子商人因内廷之争而遭践作戕杀,风雪之中,只剩他一人。
他被侮辱,迫害,虐杀。无人共他,无一非局中人,待他不过是情中愧怍,情外依旧。
自始至终,他都是他人掌中之物,生无欢,死无念。少时所想不过是圆家、圆想念,到死才看到他的念头满是荒谬,甚至于曾经的自欺欺人都无比苍白。
“瑁以,你是可以怀瑾握瑜之人,若是真的越陷越深……后果,可以承担吗?”
纸灯看着他晦暗的眸子,其中或许浩瀚,或许早已弥足深陷,但这一切都是他的选择。
“阿姊。”
瑁以开口,唇上有些干,失了几分鲜活,却是独一份的灵动,似若从前鹊山中蛰伏的精怪。
他们相视而坐,轮廓携了青光。女子静如水,男子笑如棠。
纸灯眼前的瑁以笑容美奂,可醉春风,缊韨幽衡,可越山海。
坚定决然。
“我不会回头的。”
至死方休。
赋訾殿。
更深露重,院中藏着细弱的虫鸣。
南夭早已睡下,略薄的衾被似是将要入夏的时节。
吕潘确认她盖好了身子,便披了衣走出殿中。
“徐迟。”
侍卫立刻上前:“公子。”
天色阴沉不少,望不到明月。吕潘摩挲着指尖,淡声道:“今日有何人造访?”
“公子商人的门客,行上。”
“是吗。”
吕潘继续说道:“她是专程来找南夭吗?”
“是的。”
吕潘啧了一声,微微乜眼,凌厉的五官都染上了黑夜的肃杀。
“具体说了什么。”
徐迟瞳眸闻言颤了颤,勉强开口:“公子,南夭姑娘所说的字句在下听得清楚,可那位的话……恕在下耳力不精,是在听不清楚。”
风声杀过,卷起惊涛。
吕潘垂眸,拢了拢外衣:“南夭说了什么。”
“南夭姑娘先是试探过她的身份,而后便是询问其上门所为何事。而后,南夭姑娘就突然对那人动了手。”
吕潘右手敲击左手的动作一滞,“严重吗。”
“南夭姑娘原本是将刀横在她脖子上的,那人却徒手将刀推开,南夭姑娘也未泄力,所以左手食指差点被切下来。”
闻言,吕潘倚着墙,兀自思忖。
行上来这儿的目的,如果不是他,就只能是为南夭。
众所周知南夭是亡国之人,有幸被他收留作为姬妾,倍受疼宠。
鲜有人知的则是,南夭本非遂国人。
思及此,吕潘俊逸的眉眼不可遏制地攀缠上丝丝缕缕的笑,不似高兴,眸中忽闪,嘴角死死拧着愣是不动半分喜色,但“哼哼”闷笑却逸散出来。
妄想将南夭抢去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其间的风险有多高又有谁人在意呢?
可笑。
吕潘听着徐迟的汇报,心下计较。
“对了,先前姚穆的事,处理干净了吗?”
徐迟点头:“是,属于公子的部分,大司马早已派人安置好了。”
姚穆这件事,好事者不少,手上沾腥的也不多啊。
好事的好比他自己,手上沾腥的好比吕无亏。各凭本事罢了,要怪姚穆这小子脑子不灵光,居然自以为玩弄了公子们,最终事与愿违。
至于得失,便都是自己人的手段了。
月色过浓,霜华滚落俊颜,吕潘瞳眸的清明渐趋暗沉,半倚户牖,芍药添香。
“公父多疑,此番绝不会善了。”吕潘捻着南夭遗落的珠钗,细声交代,“高子那方,派人念叨一下,本公子抽空去寻云穷回。”
“是。”